归降之后,易玄英领了殿前都指挥使的职务,就是他前梁时候的官职,从二品的高官,等同于一部尚书。
这样的任命,不仅是因为云舒看重人才,更是为了向天下人宣告,新朝求贤若渴,就算过往有仇怨的,只要肯归附效力,一概既往不咎。
发现侍卫们前来查看,云舒不想暴露行踪,跳到树上躲避。
侍卫们以为假山只是风水日晒,自然脱落,简单查看完毕就离开了。
云舒这才下来,继续练剑。
练了半天,去凉亭里头喝酸奶,正喝得痛快,突然看到地上影子不对劲儿。凉亭顶端的装饰兽头变了形状。
有人在偷窥!
他假装随意地下了台阶,然后拔剑一跃而起。
突袭的一剑却没有成功,明晃晃的剑刃被对方夹在两指之间。
落在凉亭顶上,云舒和易玄英面面相觑。
原来易玄英天生心细,离开之后不放心,悄悄折返回来查看,就看到了这辈子都想象不到的奇景。
易玄英松开剑刃,跟着云舒落下了凉亭。
“陛下……”他的表情有些复杂。眼前之人走火入魔一趟,连武功都忘记了?之前那场行刺,就有这个预感,但亲眼看到某人比起以前那堪称笨拙的挥剑姿势,还是感觉人生魔幻,莫过于此。
“窥视帝王,论罪当斩!”云舒咬牙。这家伙肯定偷看了很久,又惊又怒。
易玄英乖乖低头:“臣知罪。”
云舒气得牙痒痒,知罪又如何,他也不可能真的把这家伙斩杀了灭口。其实他如今的武功已经颇有章法了,至少花架子光鲜亮丽,武功不高的肯定看不出来。偏偏易玄英是原主的死对头,彼此知之甚深。
看出云舒心情糟糕,易玄英谢罪之后,小心翼翼安慰道:“陛下无需忧虑,走火入魔导致的武功折损,一般等真气理顺后会自动恢复。”
云舒黑着脸:“如果朕一直不好呢?”
易玄英哑然了。
云舒气呼呼转过身去,这个地方也不能用了,等便宜师傅回来,还得再另外找个僻静的地方练武功。幸好皇宫足够大。
他抬脚往山下走。
易玄英被他里撂在后头,突然开了口:“陛下可需要臣效力?”
云舒脚步一顿,转身望去。
温暖的阳光下,易玄英的表情有些模糊,只是声音柔和有礼:“武学一道,单独揣摩进展太慢,臣可以当陛下的对手。”
顿了顿,又道,“之前陛下承受走火入魔之苦,皆是因为我等逆臣算计。如今也算是赎罪。”
云舒犹豫片刻,点头答应了。
练武功这回事儿,一个人确实比不上两个人,尤其对手是易玄英这种武道大家,自己受益更多。
当然,更重要的是为了尽快解除心魔的影响。他原本就想找个机会跟易玄英多接触的。
……
“陛下这一招不够灵动,手腕在末尾要收回三分力气……”易玄英扶着云舒手臂,纠正他细微的小差错。
云舒顺着他的力道施展,果然感觉招式灵活了不少。
一段时日的相处下来,云舒不得不承认,比起便宜师傅的严格苛刻来,易玄英更加温柔细致,又有耐心。
有进步的时候会称赞鼓励,有失误的时候提醒纠正。
这才是个合格的师父吧?便宜师傅那冷酷严苛的态度,会把徒弟虐出心理阴影的!云舒暗暗吐槽着。
而且随着两人相处日久,云舒能清晰地感觉到心魔在动摇。至少现在跟易玄英对视,他不会感觉到无法承受的恐惧压力了。
更让他感觉挑选这个临时师傅的决定是无比正确。
两人肢体接触的瞬间,传来一个声音。
【他这般温和性子,真跟以前判若两人,要不是江图南他们依然效忠,实在不敢置信。】
果然,接触多了疑惑也会增多,云舒对此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反正易玄英也在他的控制之下。
【待会儿求他的事情,也不知是否会答应。这件事至关重要……】
他要求自己什么?这么一分神,云舒脚下发滑,易玄英眼明手快扶住了他,云舒手落在对方柔韧的腰肢上,突然摸到一个冰冷的触感。
鬼使神差,云舒握住了那根冰凉的东西往外一抽。
像是一道月光从腰间兵迸射,带着冰雪般的凉意,是一柄极为柔韧的软剑。
云舒这才想起,原书中提到过,易玄英最擅长的武器,其实并不是他惯常使用的长剑,而是软剑。他有一柄名唤月牙泉的软剑是大师名品,薄如蝉翼,绕指柔软,平时缠在腰间,当作腰带使用。
就是这一柄吧。
易玄英也没想到云舒会将自己的随身佩剑抽出来,有些尴尬。宫内侍卫都是统一的武器,不能带私人兵器,否则视同行刺。不过他的这柄长剑比较特殊,可以不当作武器看待。
云舒凝神看去,这软剑是一片片巨大鱼鳞状玉石组成,这些玉石被雕琢成半透明的薄片,环环相扣,若不是看过原书,真的很难相信这是一柄长剑,甚至连通俗的剑柄都没有,握手的地方是一处月牙形环扣,正好当作腰带。
摸了摸剑刃,本以为是很锋锐的东西,却触手圆润。
竟然没有开刃?是跟某人功体配合,注入内力之后才会有杀伤力吧。
“难怪当年武帝称赞将军文武双全,刚柔并济呢。”云舒笑着抬头将这玩意儿还给了易玄英。
易玄英却不敢接过,单膝跪地道:“臣私带武器入宫,不合规矩。”
“无妨。武帝都不在意,朕又岂会因为这个责备将军。”这玩意儿原本就在武器与否的两可之间,之前武帝见了,还称赞来着。
不能携带私人武器的规定也只是为了防备侍卫聚众闹事,如易玄英这等武道宗师,飞花摘叶都是神兵利器,一柄软剑也无所谓了。
易玄英这才起身接过来,却没有扣到腰上,而是将其片片折叠,很快缩短成一个护腕,扣到了手腕上。
“好精巧的机关!”云舒不由赞叹。
易玄英微笑:“陛下对这个有兴趣?”
云舒想要点头,猛地回想起原主以前铁血直男画风,很看不上易玄英的这门精巧武功,还斥之为邪道功法,他立刻换了个说法,“只是看到这般精巧的机关,想起若是应用于民生,可大有作为。”
易玄英没想到是这么个兴趣,诧异,“可这是兵器,如何能用于民生?”
“比如酒楼店铺的大门,若是能折叠侧立,就不必每天让店伙计将大门卸下安装了。存放东西的壁橱也可以使用节省空间,再比如……”云舒随口说了几个生活中的应用案例。这种机关在日常生活中可用的地方很多。
可惜他也只是说说罢了,这柄软剑明显是武器大师的不传之秘。这个时代很多手艺都是独门掌握的,不肯随意外流。
封建陈腐的思想果然是真是阻碍科技发展的拦路虎!云舒只能慨叹。
“陛下称帝之后,目光开阔之处果然与以往不同。”易玄英笑道。
云舒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问道:“那比起以往的朕,现在的朕你觉得如何?”他已经决心不再避讳这个问题了。
“当然是如今的陛下更让臣心折。”易玄英爽快地笑道。
他俊秀的脸上带着春风般柔和的笑意,仿佛温暖的阳光照在洁白的雪上,亮得璀璨。
云舒凝望着,心脏又不开始受控制地怦怦直跳。也说不清楚是因为心魔,还是单纯因为眼前的美景。
他挪开视线,在内心高呼,醒醒啊!云舒,你不能这么没节操……
便宜师傅知道会揍你的!
脑海中浮现谢景那张冷淡又嫌弃的俏脸,云舒心情奇迹般慢慢平静下来。
易玄英望了他一眼,突然开口:“臣与这武器师是故友,若陛下需要,臣愿意代为邀请,教授指点宫中匠户。”顿了顿,又道,“听闻陛下近日几次去工部,要打造新式器械,襄助农耕纺织等行业,若能因此添一二助益,也是功德一件。”
“那就多谢将军了。”送上门的好事,云舒自然不会拒绝。但这么明显的投其所好,也让他对易玄英准备恳求他的事儿更加好奇了。
易玄英也没有卖关子,继续道:“陛下,关于舍妹,臣有一个不情之请,望陛下允准。”
竟然跟便宜师傅有关?云舒立刻道:“你说。”
易玄英略一犹豫,低声开了口。
听清楚他的要求,云舒脸色发黑,万万没想到,还真是个“不情之请”!易玄英这家伙,还真敢提啊!
觉得朕好脾气到这种地步吗?给自己戴绿帽子都不在乎!
他不满意地瞪了他一眼。
易玄英低眉顺目地站着,从这个角度看去,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锋锐的光彩,只剩一派温润柔和之气。
看到他这副低姿态的样子,云舒心里头一软,压下心里头那点儿酸意,点头同意了。
“陛下真是宽宏。”易玄英抬头看着他,笑道。
云舒额头突突,莫名有种吃亏的感觉,又拉不下脸反悔,最终板着脸道:“知道朕宽宏就记住,这样的不情之请,朕不希望有下一次。”
“臣明白。”易玄英低头领命。
云舒想了想,又追加了一句:“还要先问过她,她不反对才可以。”
“舍妹一定不会反对的,她向来是个心软的人。”易玄英笑着,垂下了视线,掩去了复杂的光芒。
***
她非常反对!!!
看着对面的人,谢景的表情僵硬,心情简直糟糕透顶。
她看了站在远处的易玄英一眼,开始压抑不住心头上涌的杀意。
这混蛋!净给自己添麻烦!原本看在他背着自己杀出重围的份儿上,想着饶他一条狗命算了,现在看来,还是干掉的好!省事!
对谢景的怨念,易玄英恍如未觉,交待一声,就很自觉地退到了花园外头的一棵大树底下。
谢景真的恨得牙痒痒。
今天一大早,易玄英来找她,恳求她见一个人,语调温和诚恳。谢景本来不想理会他,但本着维持人设的责任感,只能勉强答应了。
本来以为这家伙又从哪里找回了当初易家的故旧亲友,让自己去见一面的,这些日子她也搜集了诸多易素尘当年的旧事,自诩不会露出破绽,所以毫不担心地见了。
万万没想到,见到的是这个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云舒:自诩不会露出破绽?呵呵,某人对自己的演技有什么错觉?
谢景:(╯‵□′)╯︵┻━┻
第61章敬畏之心
冯吉春站在谢景的对面,痴痴望着他的易妹妹。
再过几个时辰,他就要启程南下了,冯氏一族被判定流放北疆。比起冯源道以为的要满门抄斩,不得不说已经是非常仁慈了。
云舒也是看在冯源道为官多年,清正守节,惠及苍生这一点上,没有下狠手。
冯吉春作为带兵叛乱的首领,本来论罪当斩的,但顾惜他之前通风报信才让谢景逃过一劫,云舒也法外开恩了。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尴尬。
半响,冯吉春才开口道:“易妹妹,你……”
谢景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不要再叫我易妹妹,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人了。”她实在受够了这种腻腻歪歪的场面。
快刀斩乱麻!
冯吉春惨然一笑,“我明白,其实从很久之前,我就知道,易妹妹你的心从来不在我身上,你心里头念着别的人。”
谢景一怔。
同一时间,远处传来细微的喀嚓声,仿佛春风吹落了一片树叶。
谢景耳朵微动,不露声色。
冯吉春没有察觉,他全部的精神都只在心爱之人身上,仿佛要将这画面最终铭刻进心里头。
“而我,也确实配不上你。”最终,他说出这句话。
两人正站在偏殿的花园里,一棵大树底下。寒风吹过,细碎的雪花从树枝上洒落,宛如曾经破碎的梦。
“只希望剩下的日子,你珍重自身,平安喜乐。我纵死也甘心了。”
说完,冯吉春也不多留恋,转身离开。花园外头,两名侍卫等候在那里,将要押送着他与冯氏一族的人汇合,启程前往边境。
谢景心情烦躁,看着他憔悴的背影,还是开口道:“既然放下,就彻底不要牵挂。我说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易素尘。”
冯吉春脚步一顿,最终没有回头,加快脚步,很快离开了。
***
我已经不是易素尘了,此时的我,是钮钴禄?素尘,嗯……
云舒站在丘陵之上的凉亭中,听着谢景最后一句话,调皮地脑补了一句。
嘴上说着放心,想到她要跟冯吉春这个故人见面,云舒心里头还是酸酸的。盘算着两人见面的时间,不自觉就溜达了过来。虽然隔得远,还是听清楚了两人最后的几句对话。
冯吉春这边,他是彻底放心下来了。就说嘛,还不如自己生得俊美霸气,虽说也长得不差。
从这个角度看去,两人站在花树之下,俊男美女,还挺养眼,谁知道是残酷的单方面分手大戏呢。酸溜溜的情绪消失之后,云舒迅速转入八卦状态。
不过,自己在这里偷看,好像有点儿不够君子啊。
眼看着冯吉春离开之后,谢景转身往走廊方向过来,云舒身形微僵。
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很快他发现没有这个必要,便宜师傅径直朝着他的方向过来了,显然是之前发现他在附近偷看了。
站到了云舒面前,谢景黑着脸:“你过来干什么?”
这种恶俗到极点的会面,这家伙竟然还跑来偷看,是最近的奏折和政务太少了吗?
“朕只是凑巧路过而已。”云舒一脸端正地胡说八道。
谢景瞪了他一眼,“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说过了,过去已经一刀两断,你不要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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