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他话语中的不耐烦,大总管不敢再打扰世子临幸美人的兴致,无奈地退下了。
之后果然船内没有人来打扰,连早饭都只是送到了房内,侍女头也不敢抬,就匆匆退下。
云舒两人松了口气,看样子熬过这一个白天不是问题。
不过看守人质的活儿,比预料中的要麻烦。
勉强吃了早饭,良本秋突然站起来,小心翼翼道:“那个……”
“什么?”旁边谢景不耐烦地问道。
“我想要更衣。”良本颤声说出诉求。
更衣是体面的说法,就是想要如厕。
谢景冷哼了一声,“起来吧。”
良本起身,谢景正准备跟着他一起去。云舒连忙上前,“我跟着过去吧。”
谢景断然拒绝,“不行,你怎么能……这不妥当。”
她没有说出后续,但云舒也明白她的意思。不禁无语了,喂,我现在才是男的啊。
云舒理直气壮道:“有什么不妥当,我每天都看,你是女子才不妥当呢。”
这个死猥琐男原本就盯上了谢景,想到她跟着过去,贴身盯梢,云舒只觉满心不自在。
谢景比他更不自在。什么叫每天都看?好吧,知道现在他是男子,但每天看到的也是自己的,怎么能跟着这个死猥琐男……
两人僵持不下,各有论据。都感觉让对方跟着良本秋,是一种亵渎。
争执了半天,缩在角落的良本秋要哭了。
“我……我要憋不住了……”
谢景:……
云舒:……
最后的结果,是两人一起跟着过去,陪着良本秋解决了个人问题。
除了这些小瑕疵,一整个白天还算顺利。
可惜计划永远没有变化来得快。
入夜之后,没等两人开始行动,大总管再一次来到舱室门口,着急地道,“世子殿下,东淮王府派出的使节船到了。说东淮王听闻世子远道而来,专门派了快船迎接,邀请世子入府商讨大计。”
又激动地道,“这是东淮王府对咱们良本家的天大礼遇,请世子殿下赶紧收拾,准备迎接使节吧。”
也难怪大总管如此激动,只有对身份尊贵的客人,才会远道出迎,这次东淮王府可是给足了他们良本家面子。
万万没想到对这么个东瀛属国,东淮王府也会礼贤下士。房间里,云舒和谢景对视一眼,表情凝重。
良本秋则眼珠子急促转动,悄悄打量着两人。
外头大总管半天听不见回音,沉声催促道:“世子殿下,您出发之前可是在将军面前承诺了,一定要带着武勋回去的。”
他声音严厉,对世子殿下临战之前还这么沉迷女色,在这个新得的美人身上颠鸾倒凤一整天不出来,他也非常头疼,奈何良本秋原本就是个好色之徒,这种事儿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又等了片刻,房门终于打开了,良本秋站在门口,还搂着那个新得的美人。
大总管和一众侍从的目光落在低眉顺目的谢景脸上,不禁惊叹。
这样的美色,也难怪世子殿下沉迷了,传说中的祸国妖姬也不过如此了。
再看自家世子,面色发白,脚步虚浮,果然是经历了一日一夜的奋战,真是艳福不浅啊!
几个人脑内各种颠鸾倒凤的废料小剧场。
也无怪他们疏忽,东瀛地界,女子的地位比中原更卑下,读书识字的都少,更别说会武功的了。以常理推测,丈夫死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弱女子,还不是任凭摆弄。
良本秋几次想要对着属下使眼色,感受着谢景抵在他腰间的冰冷刀刃,只能咽下去。带着谢景一路往东,回到了自己房间。
作为船上的主舱,房间非常宽敞。
侍从早已经备好了繁复厚重的铠甲,旁边还堆着几十个巨大的箱子,都是准备送给东淮王的礼物。
几个侍女跟着入内,想要服侍良本秋穿铠甲。
良本秋咬牙吩咐道,“留她服侍就好,你们退下吧。”
几个侍女温顺地退出门外。
谢景这才松开钳制。
良本秋动作缓慢地穿着铠甲,眼珠子乱转。悄悄看着谢景,那个丈夫为了躲避视线,藏在原本的房间里没有出来,只剩下这个女人,正是难得的好机会……
***
云舒等到房门外的人散了,才从窗户里溜出去,沿着船舷外壁,爬到了良本秋的房间外头。
他推开窗户,跃入室内,一眼就看到了瘫软在地的身影,还有站在旁边的谢景。
什么情况?云舒睁大了眼睛,地上的良本秋脖颈扭曲,显然是没气了。
谢景两手一摊,“他刚才想要袭击我,情势危急,一不小心。”
云舒抓狂了,这也太不小心了。
最后的一天,连串的意外也太多了,把他们原本好好的逃亡计划弄得四面漏水八方冒烟。
“这下子还怎么离开?”外头不仅有良本家的一众侍从管事,还有一堆东淮王府的人呢。
“你来假扮他!”谢景显然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压低声音。
云舒一怔,目光落在良本秋的铠甲上,这铠甲就是以前经常的动漫中看过的东瀛老式风格,非常繁复宽大,包裹全身不说,还带着遮挡下半张脸的防护。再加上两人身高相似。
谢景也是看到了这一身铠甲,才萌生了这个念头。
第110章入府
假扮良本秋去跟东淮王府的人交接,这计划实在太疯狂了!云舒觉得三观崩溃。
但危机面前,再疯狂的计划也比没有计划强。
而且从之前良本秋交待的口供,东淮王府的人并没有见过他。这一趟使节是邀请他换船入王府的。
理论上是这样,但想到自己跑去东淮王府……那可是敌人的大本营啊!
“先入恒城,再设法离开。”谢景想的比他更长远,“恒城之内有东锦司的暗桩,包括东淮王府之内。”对这种势力强大的藩王,朝廷不可能不安插人手。
云舒醒悟过来,有时候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东淮王府将大网洒遍了整个海域,未必会在自己大本营内这么警惕。他们带上良本秋的尸体,运气好的话,也许半路上就可以金蝉脱壳了。
东淮王府的人没有见过良本秋,但是外头的大总管一行人呢?幸好自己还有气运这个金手指。
两人迅速行动,谢景俯身将良本秋嘴唇上的小胡子剃下来,黏到云舒唇上,又从梳妆台上取了些脂粉,将云舒皮肤抹黑。
房门外头,大总管领着众人等了半天,都快不耐烦了,才见到房门被推开。
“世子殿下”缓步走出,身边还是带着那个女人。
大总管迫不及待催促道:“殿下,使节大人都上船了,您也快点儿啊。”
云舒虽然听不懂这老头说什么,但从焦急的表情也能推测大概。
他简单地嗯了一声,按照谢景的指点,用内力压着嗓子,模仿良本秋的声音。虽然只有四五成像,但隔着脸上的护具,再加上夜晚凛冽的海风,大总管一时还真没听出不对劲儿来。
云舒抬头看去,数十个穿着中原服饰的人,正站在甲板上等候着,领头的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书生,一身云青色官袍。
看到云舒,上前恭敬地行礼道:“下官东品馆知事何志才,见过世子殿下。”
旁边通译上前,想要将话语翻译成东瀛语言。
云舒抬手屏退,上前扶住行礼的何志才,低声道,“何大人不必客气,我听得懂中原语言。”他故意顿顿卡卡说着。
何志才松了一口气,情报果然没错,这良本家的世子是通晓中原语言的,他笑道,“殿下果然博学多才。在下早就听闻殿下大名,如今得见,果然是龙章凤姿,威风霸气……”
这年头,当使节的都是口才上佳的,阿谀吹捧,典故言辞信手拈来,滔滔不绝。云舒作出侧身倾听,非常受用的模样,不时地嗯啊两声。
两人一路往船舷走去。那里,两艘船之间已经搭建起平坦的临时桥梁。
四周都是东淮王府的侍从簇拥着,大总管的人被挡在了外围。只剩下谢景紧跟在云舒身边。
大总管对自家世子色迷心窍的行为非常着急,但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出言提醒。
何志才目光在谢景脸上转了两圈就挪开。
虽然戴着帷帽,也能看出是个绝色,站的离世子这么近,必定是得宠的侍妾了。出征竟然还带着女人,呵,这世子果然跟传言中一样,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纨绔。
心里头鄙视,面上却没有露出来。热情地将云舒一行邀请到了东淮王府的船上。
东淮王府的大船远比良本家的更加宽敞舒适,云舒刚落地,就看到十几个秀美的侍女出来,将众人迎接进了舱内。
船舱里更加奢华敞亮不说,云舒一路看下来,整艘船布置地根本不像是一艘船,更像是一处别致玲珑的江南院落。透过舱室后窗,竟然看到了一处广阔的庭院,里头堆积着土,栽培着各色奇花异草。
“这是我们王爷以前的坐舰之一,因为王爷喜欢清静,设了这些。”何志才故作平淡地笑道。
云舒立刻表示,王府如此礼遇,不胜荣幸。
有了东淮王府的船在前头引路,浩大的舰队一路加速,往恒城而去。
一路上,云舒凭栏遥望,发现不时能看到东淮王府的舰队船只,大概三两艘一组,四面巡游,数量极多,闪亮的灯火在漆黑的夜幕中分外清晰,
何志才轻描淡写地解释,近日王府麾下水师汇聚,准备启程北上,可惜因为船夫一时没有征召足够,暂且耽搁了,在近海巡游演练着。
“今次前来迎接世子,也是为了一路畅行,以免这些巡逻船误会。”何志才笑道。
云舒心中凛然,慕荣佩父子谋逆筹划地那么早,绝不可能凑不齐船夫,是以此为借口,散布在附近海域搜查他们两人呢。如此严密的搜查网,幸好自己和谢景没有用小船下海,否则多半难以幸免。
大船航行的速度极快,何志才一路探听着良本家兵马的底细。
这些情报云舒早就知晓,有些说出来,有些糊弄过去。何志才也没有起疑心。只要不是一头猪,就不会将自己全部家底泄露给别人。
两人一路就这么“相谈甚欢”地抵达恒城。
从高高的瞭望台上看去,恒城的繁华尽收眼底,码头外停泊着无数船只,一艘艘排列整齐,数不清楚有多少,岸边人来人往,有做苦力的劳工,也有巡查的士兵,更多的是风尘仆仆的商旅,其中还有很多金发碧眼的异邦人。
进了内城,云舒才见识到这座以繁华著称的城池何其鲜活动人。街市两侧商铺房舍鳞次栉比,多是亮丽的白石搭建,行人如织,都衣着干净体面,晨光给这座恢弘的城市镀上奢靡的金边。
对这批东瀛援军,东淮王府的人指挥着整个儿停泊在专用的码头上。一处广阔的码头被早早腾空,专门迎接远道而来的藩属兵马。
而云舒乘坐的东淮王府大船没有在这里停留,驶入了一条清澈的河流,一路向西畅通无阻,最终停泊在一处内陆人工湖岸边。
放眼望去,入目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无数琦年玉貌的宫女来往其中,远处似乎有曼妙的琴音回荡。
“这里是平波园,是王府专门招待贵客的地方。”何志才笑着介绍道。
平波园的鼎鼎大名云舒也听过,是东淮王府近年来耗费巨资建造的行宫,内中奇山异水,宫室阁楼,尽皆美不胜收。有大臣来恒诚,入此园居住过的,回去都是赞不绝口,还有不少文人墨客写诗赞颂。东淮王慕丰渊本人一年大半时间也都住在这里。
嘴上说着与有荣焉的话语,等到船靠岸,云舒却不免绷紧了起来。东淮王府的这招待也太细致了,下了船就直接在王府之内。原本云舒还想着趁路上休整偷偷溜走呢。
甲板边上早早搭起了宽阔的吊桥。
沿着长桥走下来,上了早已备好了马车。
马车里,云舒不时望向窗外的侍卫。谢景沉声道:“别看了,我估算过,成功杀出去的几率为零。”
宽敞的马车里头只有他们两个人,云舒压低了声音,“怎么办?”
“大不了去见见慕丰渊再走。”谢景眼眸中闪着亮光,前所未有的冒险让她格外兴奋。
云舒却没有那么乐观,时间越长,露馅儿的可能性越大。
“放心吧,我之前并没有见过慕丰渊,只是书信和使节来往,倒是慕荣佩见过很多次。”谢景道。前梁时候,东淮王府的历年朝贡都是慕荣佩这个世子入京。
云舒没有那么乐观,东淮王府的人是认不出来,但良本秋自己的人呢?后头还跟着几十个亲随,自己又不可能一直披挂这身铠甲。实际上在下船之前,何志才就曾体贴地询问,是否要换下来了。
马车一直行到一处别院才停下来。
白石铺就的地面恢弘亮丽,扶栏和房檐嵌着金箔,正值开春,各色奇花异草装点着庭院,银白的水流从东侧假山蜿蜒而下,宛如一座小瀑布。
云舒被迎入正堂,宽阔的殿内,家具摆设器皿无不精美奢华,更有十几个娇美动人的侍女迎上来,恭请世子沐浴更衣,等待宴席。
“请世子在此地稍作歇息。房舍简陋,还请海涵。”何志才拱手笑道。
云舒故意露出惊叹之色:“神话传说中的仙宫也就这般模样了,何大人还要说简陋,本世子在东瀛的住处岂不是成了贫民陋室。”
何志才哈哈笑道:“世子真是客气。还请世子先歇息,臣先去王爷面前交了差事,咱们晚宴再见。”
云舒将人送到门庭处。
等何志才彻底走远了,他松了一口气,命侍从将随身带着的箱子送入房内。
知道这是贵客随身携带的日常用品,几个侍女想要上前帮忙整理东西,云舒连忙喝止:“不必你们经手,先下去吧。”开玩笑,良本秋的尸体还藏在里头呢。
侍女不敢违背,纷纷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云舒和谢景两个人。跟随的几十个东瀛亲随都被拦在了外院。进内殿的,竟然只有谢景这个名义上的宠妾。
回想起这一路的顺利,云舒压低了声音,“你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吗?”
“什么不对劲儿?”谢景的表情比云舒轻松。
云舒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虽然他使用了气运这个金手指,但整个过程完全没有露馅儿不说,简直顺利地不像话。现在回味起来,东淮王府的人,似乎在刻意阻隔他与良本家的侍从多接触。
要不是谢景全无异状,他都要怀疑何志才就是东锦司布下的暗棋了。
谢景透过窗外,望着廊下来回巡逻的士兵,笑了笑,“东淮王府是有些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