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靖祺在费府吊唁完之后,连夜赶往沈自知的府邸,两人暗中商议接下来的事情。
屋外雪下的大了,扑簌簌的落在地上,飘在窗户上,孟欣然坐在窗边,听着外头凛冽的风声,静静地出神。
白日里福源的话不仅让楚靖祺震惊,更是打消了孟欣然的睡意。她看着楚靖祺匆忙离开的背影,似有所悟,仿佛这位费相的去世是一个信号,随后将会搅起一片腥风血雨。
这些日子王府安逸的生活差点让她忘记了自己的目的——她是要找出杀害自己的凶手。不过......孟欣然皱了下眉,以往她不是没有试探过楚靖祺的口风,可每到关键时候,他总会用另外的话题不动声色地避开去。
孟欣然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想起来总归心中不舒坦,好像对方瞒了自己一件重要的事情。
这个夜晚,楚靖祺彻夜未归,孟欣然躺在床上,整宿的辗转反侧,直到天蒙蒙亮,听见屋外人轻细的交谈声,才知道楚靖祺一直不曾回来。
这个年注定不会太平。
王府里的仆役忙忙碌碌,福源和清水各自指挥着让人布置王府。一切看似井井有条,可在这表象之下,却藏着暗潮。
楚靖祺忙的越发见不到人了,往常黏腻的非常厉害,如今却只在午间匆匆赶来见孟欣然一面,陪她用过膳之后又急忙离开。孟欣然疑窦丛生,却问不出来什么。
就在这看似轻松实则紧张的氛围中,新年的气息终于来到。大年三十,王府里早早亮起了灯,后院厨房热气腾腾吆喝不断,一派火热的景象。
孟欣然看着这景象,内心充满喜悦的同时又泛起淡淡的忧愁。不知道在安京穗禾县的母亲和小瑞如何了,楚靖祺虽有派人保护着,可她人毕竟不在身边,感觉到底是不一样。
“姑娘,大过年的,想些高兴的。”清水捧着一盘刚出炉的点心小跑过来,“来,尝尝,厨房刚做的点心,还热着呢,好吃。”
孟欣然笑了笑,拿起点心尝了一小口,入口的甜味似乎也淡化了她的愁绪。
开席的时候楚靖祺终于从外面赶了回来,褪下厚厚的披风,看到孟欣然在前厅等着他,一颗心忽然偎贴起来,胸腔里充满着浓浓的暖意。
孟欣然上前帮他解下外袍,刚要转身,就被楚靖祺抱了个满怀。他身上的寒意还未完全退去,鼻端尽是他身上幽远的檀香与凉意,两者融在一起,却是出乎意料的好闻。
“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楚靖祺埋头在她的颈项中,近乎贪婪的汲取着她身上的味道,在她耳边呢喃,“我想你了。”
孟欣然这下不止耳朵红了,脸颊上也泛起了红晕,甚至有往脖子里去的趋势。
清水在一旁瞧的发怔,又突然回过神来,赶紧招呼着还在上菜的丫头却不敢四处乱看的丫头,离开了这里。
四周终于清静了下来,孟欣然这才壮起胆子,转身环抱住楚靖祺,头低下不敢四目相对,埋首在他胸前,低低应了一声:“我也是。”
几日没好好见上一面,孟欣然到底也是想他了。
楚靖祺心花怒放,一声小茹差点脱口而出,然而想到现金他俩都在装傻充愣,硬是把到嘴的话吞了下去。可心里是真的高兴,情难自禁,忍不住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温热又柔软的感觉触碰到额头,孟欣然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下,全身都热了,这下连脖子都红的一眼就能看见——她害羞了。连忙推开楚靖祺,孟欣然转身,背对着他,说:“赶紧上桌吧。”
楚靖祺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挣脱,硬是拉着人坐在一起。
王府的年三十过的平静,在府内填了填肚子,皇宫里也来了人,让王爷赶紧去朝阳殿,同皇上长公主一起过年。
楚靖祺本想拉住孟欣然一起,魏公公却一脸为难,这是皇家的家宴,孟姑娘去,怕是不合规矩。
孟欣然自然知道魏公公的顾虑,劝了楚靖祺好一会儿,才让人歇了这个念头,把人赶到皇宫去了。
朝阳殿与楚王府的热闹不同,虽是家宴,可来的都是皇亲贵族,皇权之下,没有一个人敢大肆喧闹。殿内的人不是在埋头苦吃,便是兀自喝酒,只有被皇帝或者哪位贵妃点到了名,才会出来说几句吉祥话。
楚靖祺最不耐烦皇家的家宴,他往上瞧了一眼,便看到自家的皇兄满脸堆笑,对下首坐着的近亲一个个的关怀过去。定元帝每说一句,左下首的楚靖蓉变会凉凉一笑,无声却又不容忽视,看的下方的人又是尴尬又是胆战心惊。
以前只是面和心不合,现在连装都懒得装了。楚靖祺端起酒杯,挡住自己嘴角勾起的朝意,一口喝下了酒。
他不知道皇兄在等什么,不过现在看来,楚靖蓉已经不想等了。
家宴过后,定元帝把楚靖祺留了下来。
“朕问你,你府里的那位姑娘往后就一直住在卧云居了?”定元帝拉住自己的弟弟,皱着眉头问他。
楚靖祺狐疑地看他一眼,重重嗯了一声。
闻言定元帝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不赞同地看着楚靖祺,道:“你这是胡闹。”
“不是胡闹。”楚靖祺淡淡道,“我会封她为妃。”
定元帝的眉头跳了两跳,语气明显压抑着:“朕让人查过她的身世,她不过是一个小县城里的姑娘,父亲去世,只有一位母亲和幼弟。没有显赫的身份不说,她连自己的母亲弟弟都能罔顾,一人跑到京都享。今日过年,朕问你,她早前可有想过接自己的母亲和弟弟过来?没有吧,你不要看她长得和小茹像就把她当替身,朕也不是那些固执的人,你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为何偏偏......”
“我没有把她当替身。”定元帝话未说完,楚靖祺就打断了他,重复道:“我很清楚,我没有把她当替身。”
“那你?”定元帝有些糊涂了,不是替身,难道真的喜欢上了,可这小户小门出来的,压根当不起楚靖祺的正妃,就连侧妃都不够格,就算放在平常大臣家里,那也只是个妾。
“我要娶她。”楚靖祺正重道,“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进来,做我的王妃。”
定元帝这下有些坐不住了,“你还想娶她当正妃?!朕不同意!”
楚靖祺抿起唇,倔强道:“我同意就行。”
定元帝:“......”你还有没有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清远。”对于楚靖祺的固执,定元帝深有体会,硬的来不了只能来软的,当下痛心疾首道,“她的出生注定了她当不起皇家的媳妇儿,不说皇室宗亲中的往来,就是皇家的规矩,她不一定应付的来。小县城的姑娘,没有大的眼见与手段,你让她怎么当家?”
楚靖祺平静地看着他皇兄,心里却是一个个在反驳,她的小茹出身名门,父亲官拜丞相还是皇兄的挚友,更遑论从小受太傅教育,知书达理聪慧通达,眼睛宽有手段,还能把楚怀玉揍哭,根本不存在当不起家的情况......
无奈这些话不能当着定元帝的面说,不然他一定以为自己疯了。
楚靖祺默不作声,表情却是一成不变,气得定元帝差点想揍他。
“清远......”定元帝叹气,“你从小是朕一手拉扯大的,朕不想看着你误入歧途,你听朕一次,你喜欢那个姑娘没问题,可正妃和侧妃不能是她,朕给你挑了几个,你到时看看,先选侧妃,王妃可以慢慢来。”
“不会有其他人。”楚靖祺道,“我的王妃只有她。”
定元帝这下真怒了,“楚靖祺!你把朕这个皇兄放在哪里?只娶一个,你对得起楚家列祖列宗吗?这次朕不会由着你,孟欣然,你敢取她朕就能让她消失。”
楚靖祺猛然抬头,对上定元帝的视线不逞多让:“皇兄,为何我的事情你一定要来插一手,而皇姐做得事情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知不知道,自她住进后宫里,后宫里少了多少人?皇兄,你有没有挖过梨棠院的院子?”
定元帝一时哑然,但又觉得火冒万丈,好似一直挂在脸上的面具别人狠狠撕下,而这个人又是自己的嫡亲弟弟。
定元帝怒道:“朕在和你说孟欣然的事,你不要扯到朕的身上来。”
楚靖祺垂下眼,不为所动:“我不知道皇兄为何一直放纵皇姐,不过我还是想劝皇兄一句,适可而止。”
定元帝额头青筋突突直跳,眸色深沉。
楚靖祺躬身行礼,冷漠而又疏离:“臣弟先行告退。”
第53章053
楚靖祺与定元帝不欢而散。楚靖祺走后,定元帝无力地坐在龙椅上,重重地叹了声气。
回府的路上,天空的雪下的格外的大。路上一片静悄悄的,寒冬腊月,没有了行人的影子。楚靖祺从皇宫中回来,刚下了轿,顿觉寒风如冰锥,迎面刺来,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然而就是在这一微小的瞬间,雪花与黑暗交叠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楚靖祺警醒,骤然睁开眼睛。多道剑光从四周疾射而来,全部冲向他。
“有刺客!保护王爷!”
福源挡在楚靖祺面前,扯着嗓子惊慌大喊:“抓刺客!”
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个大年三十的晚上,刺客会突然出现,而且是在王府之中,对楚靖祺进行行刺。
蒙面的黑衣人持剑的手不停,剑光一直往前递,到了中途却被一把弯刀勾住,弯刀旋转,瞬间把剑拦了下来。楚刀与其他暗卫从黑暗之中跳出来,挡住了周围六个刺客。
楚靖祺被楚见等人围在中央。他负手而立,面沉如水。
想不到这群人居然连一天都等不了,竟然在今日发难。
王府的大门在楚靖祺进来之后被关闭。府内的人听见外面的响动好奇地张望,这一看却是吓了一跳,哆嗦着身子缩回了里面。
孟欣然本欲就寝,结果听到外面有动静,而且隔着老远还能听见那些的声响。她感觉奇怪,想了想,重新穿上了外套,打算去外面瞧瞧。这些吵动,八成是楚靖祺回来了。
不过等她真的到了大门口的时候,看见被围住的人,心猛的一紧。
楚靖祺第一时间看到了孟欣然。看见她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中,原本处变不惊的神色倏然紧张起来,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同时暗中打手势,让人保护孟欣然。
楚靖祺的动作小心谨慎,可还是被蒙面杀手看到了。其中一人眸光一厉,调转方向朝孟欣然冲过来。
“小心!”楚靖祺一颗心瞬间提起。
孟欣然吓了一跳,看着越逼越近的黑衣人连连后退。冷风裹挟着而来,吹到孟欣然的脸上,犹如刀刺一般的疼。
楚靖祺此刻也顾不上自己的安危,拨开身边的人就想往孟欣然身边去,然而周围还有五个刺客在纠缠着。楚刀与暗卫虽然掣肘着他们,不能一时半刻也不能立马把人解决。在场唯一能脱开身的便是楚见。
但是楚见却纹丝不动。
楚靖祺着急,想也不想就推开楚见,往孟欣然身边冲过去。黑衣人见他落单,纷纷调转方向,持剑袭来。
“王爷!”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短短的一瞬,那黑衣人就到了孟欣然的面前。楚靖祺看到目眦欲裂,对楚见爆喝道:“滚开!”
楚靖祺被困住,孟欣然这里形势也是危急。她的身边只有清水和另一个服侍的小丫头,三个没有功夫的弱女子,根本挡不住黑衣人的一剑。
清水和小丫头看着黑衣人,脚下发软,瑟瑟发抖。孟欣然虽然比她们镇定,可惨白的脸也暴露了她的害怕与恐惧。
黑衣人发现楚靖祺的软肋,定然不会轻易放过,手中的剑势又变猛了。
孟欣然无处可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近身到眼前。
孟欣然颓然地闭上眼睛。她并不想死,可今夜似乎逃不开这个死亡的魔咒。
然而下一秒,预期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她惊讶地张开眼,却发现一只手握住了剑身,楚靖祺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身前的黑衣人也被随之而来的楚见一剑毙命,直挺挺地躺下。
利刃仍被楚靖祺抓在手里,鲜红的血液顺着剑身往下淌,滴在地上的雪层上,顿时晕开一片,红的刺目,也刺痛了孟欣然的眼睛。
“你......”孟欣然一个箭步走到楚靖祺的身边,握住他的手查看伤口。原本白皙好看的手掌中间,多出了一道深深的剑痕,伤口边上的血肉微微翻卷,显得有些可怖。
孟欣然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是心疼。
楚靖祺远离黑衣人的范围,楚刀等人也能放开手脚。六个黑衣人功夫不弱,但耐不住王府里人多势众,王府侍卫的加入,很快就把黑衣人擒下了。
孟欣然此时却管不上这些,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楚靖祺的伤口。
楚靖祺见她一脸紧张的神色,心底的那阵后怕慢慢消了下去,摊开手掌,任由孟欣然握住他的手指。
大夫很快被福源叫了过来,给楚靖祺包扎伤口,孟欣然瞧着紧张兮兮,一边让大夫轻点,一边询问楚靖祺疼不疼。
楚靖祺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些甜蜜又有些好笑,心底多了点捉弄人的小心思,皱着眉满脸忍耐:“疼。”说完,又觉得不太让人信服,接了句,“可疼了。”
孟欣然不疑有他,伤口这么深,又流了好多血,必定是疼的厉害,她拧眉叮嘱包扎伤口的大夫:“大夫,您动作轻点,再轻点儿。”
大夫:“......”
大夫动作轻的都快拿不住纱布了!
楚靖祺伤了右手,暂时是不能随意动了,不过喜欢的人就在眼前,楚靖祺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眼神暗示福源,让屋里服侍的丫鬟全部退下,只留了孟欣然一个人。
孟欣然经历过这场生死,对旁人的眼光也看淡了。很顺手的解开他的外袍,换下沾了血迹的衣服,又自然的帮楚靖祺擦手,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