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要保持距离。
她的态度坚决,符梓也只好作罢,松开抓着对方衣袖的手。女孩低下头,在没人注意的地方,眸间划过一丝阴霾。
被符梓拖延了时间,现在已经五点四十多,距离和苏芮约定的时间所剩无几。衣服都没来得及脱下,时染冲出实验室,却意外地在实验楼门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苏芮身着长款风衣背对着她亭亭立在楼前,手上拎着一个纸袋,她的对面站着一个高大男人,两人正聊得火热。
这个男人时染记得很清楚。陆施安,她的潜在情敌,化成灰她都忘不掉。
他怎么会在这?苏芮之前跟他约会了吗?
“啊,时老师出来了!”在时染视线投过来的时候,陆施安也发现了她,他笑着对时染招手。
时染放下疑惑,点点头,款款走过去,“陆老师好。”
陆施安满面红光,很是春风得意的样子。时染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很不爽,非常不爽,究极不爽。不爽到现在就想写一篇三万字的论文来抨击陆施安。
“那你和时老师慢慢聊,咱们以后再见啊!”令人不爽的罪魁祸首指了下苏芮手中的纸袋,腼腆地笑,“这个蛋糕真的很好吃,苏芮你一定要尝一尝。”
苏芮点头笑着答应,跟他挥手道别。
陆施安走之后,就只剩下两人站在实验楼前了。
苏芮挑眉看时染。
不得不承认,她是有一点点制服控的,当然对象仅限于时染。时染穿上实验服的样子,更加禁欲,更加动人心扉。
就是……如果表情不要这么阴霾就好了。
“时小姐的实验做完了?”她问。
时染点头,迈开步子向外走,很像是堵着一口气的样子。
苏芮紧了紧手中的袋子,快步跟上。她大概能猜到甲方小姐生气的原因。
到底应不应该解释呢?
不解释的话大概不利于工作吧。
啊,是了,工作最重要。
她走至时染身旁,缓下速度,和对方的肩平行在同一条线上。
“时小姐,你知道我们工作室的所有设计师都是很准时的。”
她假模假样地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大概五点三十分不到,我就已经到达宁大门口等待时小姐了。只是没等到时小姐,却偶遇到了我的那位朋友。”
时染前行的脚步几不可觉地顿了一下,速度缓了一点。
偶遇?
苏芮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速度的变化,她跟着放缓步子,“所以,时小姐现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要谈吗?”
一秒的凝滞。
“你吃晚饭了吗?”时染答非所问。
“……”
十分钟后,时染领着苏芮来到了一家烤串店门口。看着四周喧闹的环境,苏芮觉得自己被骗了,被骗得彻彻底底。
——时染约她出来显然不是聊工作的啊。
“小时来了啊?”烤串店的老板娘一副跟时染很熟的样子,取出一张菜单放在餐桌上,“今晚想吃什么啊?”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苏芮好像看到时染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下一秒——
时染:“我要挑战那个!”
老板娘:“哇,小时,你居然要挑战那个!”
时染:“挑战成功的话,我可以砸金蛋吗!”
老板娘:“小时呀,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想好了吗?”
时染貌似坚定地点了点头。
老板娘同样坚定且镇重地回以一个点头的动作,而后转身去烤串了。
苏芮:“……”
好假、好浮夸的演技。
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时染,果然看见对方微红着两颊,是一副很害羞却又不得不为之的姿态。
高调的语言动作配上清清冷冷的模样,反而有一点点别扭的……小可爱。
“‘那个’是什么?”苏芮决定配合她演戏,装作自己没有发现。
至于为什么,嗯……这都是为了保持甲方爸爸的好心情,方便日后的合作。
“变态辣烤翅,这家店的镇店之宝。”时染指了指墙壁,“只要能把那个变态辣烤翅吃完,就能上这面荣誉墙。”
苏芮这才注意到原来身侧的墙上密密麻麻贴满了巴掌大小的“荣誉证书”,每一张上都写着获得证书的人的名字,有字母缩写,有可爱的小名,也有人大胆地写上了自己的大名。
除了名字,证书上还有心愿。
有的是关于学业和事业,但更多的是关于爱情,墙面上出现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永远”。
永远爱、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她不想再看了。
“永远哪有这么容易?”看久了这些漂亮话,她的心里越来越疲惫。她坐回原位,垂眼漫无目的地看菜单,唇角挂上了一抹自嘲的笑,“永远只是说说而已。”
就当她以为这个话题就此结束的时候,她意外地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我觉得不是说说而已。”清越的嗓音很坚定,也很温柔。
苏芮的目光从菜单上移开,和对面的人视线相撞。
时染柔柔地看着她,眼眸如水:“在我看来,不管未来是否能永远在一起,在写下心愿的那一个瞬间,希望能永远在一起的心情都是真切的,不可以被否定的。”
喧闹的环境仿佛一下子归于沉寂,苏芮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注意不到了。她只能看见对面的女人眼眸中寒冰消融之后的温柔缱绻,看到时染双唇翕动。
“永远,是誓言啊。”
苏芮从前从未想过时染会说出这种话来。她记忆中的时染,冷静、理智、自持,很少说肉麻的话,也很少给承诺。
在她们两个人都还年少稚嫩的时候,她常常抱怨时染不爱说情话,生活没情趣,最后时染通常用一个绵长的吻堵住她的嘴,下回也不见改。
如今年纪渐长,到了听不得情话的年龄,时染却学会说情话了。而且说得,如此动人心弦。
“时小姐倒是看得通透。”苏芮咬着唇,垂下眼帘,心里却被一阵浓浓的悲哀包裹了起来。
可是那又如何呢?她的心房早已干涸了。
“变态辣烤翅来啰!”老板娘轻快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感伤。
她把注意力集中回了餐桌上,新上的变态辣烤翅上有厚厚的一层辣椒粉,看得渗人。她抽出筷子拨了拨,竟没把那层辣椒粉拨出底来。
旁边的一桌蓦然传出惊雷般的笑声和掌声,苏芮的眼光被吸引过去。只见一个同样点了变态辣烤翅的男生咬了一口之后,被辣得泪流满面,同一桌的女生正对着他录视频,笑得花枝乱颤。
“别吃了。”苏芮把视线收回来,蹙眉把盛烤翅的盘子移至一边。
时染当然没有听劝,直接把烤翅夺了回来,很没有形象地狼吞虎咽。
苏芮气闷,但也没有身份去指责什么,只好站起身,快步走到冰柜前取出两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到她面前。
时染夺过矿泉水瓶,没有说话,顷刻间就把整整一瓶的水灌下了肚。
“金蛋。”抹了抹唇边的水渍,时染的眼眸湿漉漉的,对着老板娘有些虚弱地喊了一句。
老板娘愣了一下,哪里想得到这姑娘这么生猛,这才几秒钟就把变态辣烤翅全部吃了?她走进屋内,还有些懵,拿着两张票走了出来。
老板娘把门票放在了两人的桌子上,拍手喜笑颜开道:“恭喜你,砸中了两张施望演唱会的门票!”
空气凝滞了很多秒。
时染:“……”
苏芮:“……”
时染舔了一下唇,尴尬道:“我还没砸呢……”
苏芮反应过来了,扑哧一笑。
合着先前那么长一出戏,就为了这个?
还真是……幼稚得可爱。
苏芮接过门票,指尖细细摩挲票面,“你那天都听到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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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暖风
临近夏季,气温渐渐回升,烧烤店里更加热情腾腾。老旧的风扇挂在头顶,吱呀吱呀地一下下扇着风,吊灯受了阻碍,虚晃地撒下昏暗慵懒的橘光。
隔壁桌的几个青年大学生还在笑闹喧哗,声音传入时染的耳中却像隔着一层泡泡,模糊到听不清楚。
“你那天都听到了,是吗?”
对面的温婉女人手上拿着那两张她好不容易买来的门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好尴尬的局面。
甚至不用别人来拆穿,她就露馅了。
她的喉间仿佛能生烟,手边还有一瓶被拧开瓶盖的矿泉水,她没有直接回答苏芮的问话,而是拿起水瓶又灌下了一大口水。
喝水的时候,她眸光侧开求救性质地看向站在一边的老板娘。老板娘回以她一个很抱歉又很爱莫能助的眼神,双掌合十转身走开了。
啊,真是“好”队友啊。
放下水杯,她清清嗓子,把菜单向苏芮的面前推了推:“这家店除了变态辣烤翅比较特别,其他的烤串都很好吃,你看看想吃什么。”
苏芮先是看她一眼,视线在她还挂着辣椒粉的唇角停留了一下,而后眉梢微微上挑,她低下头拿起铅笔勾选菜单上的选项,边选口中边轻飘飘地飘出一句——
“时小姐转移话题的本领倒是和装睡的本领一样强。”
像是在控诉。
时染读不出苏芮具体的情绪,但她大概能感觉出来乙方小姐现在心情不错。
好时机。
“那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看施望的演唱会?”她索性不再装也不再演,摊牌一般地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她吐出一口气继续说,“这两张票是好不容易才抢到的。”
苏芮轻轻发出一声笑音。
“从老板娘手里抢?”没有真的要时染回答的意思,她选好了自己要点的菜品,把菜单推回时染面前。
看到时染垂下头,似乎在沮丧,她状若无意地又问:“是以甲方的身份邀请的吗?”
时染执着铅笔的手顿住,像是听见了什么值得欣喜若狂的好消息,她猛然抬头看苏芮,却见对方神色常常,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沸腾的心血稍稍冷却了一点,她动了动唇,小心翼翼地问:“我现在可以有别的身份了吗?”
“我从来不在烧烤店里谈工作。”
虽然苏芮没有正面回答,但是时染听懂了。唇边的笑意有些撒不住,她现在放任心里的小鹿肆意奔跑撒娇了。
“我今天不是约你出来聊工作的,我们就是,出来随便吃个饭。”时染咬唇,露出两颗瓷白可爱的牙齿,垂头看菜单,笑得腼腆又温柔,“我们是朋友。”
从朋友开始,回到最初的起点。
餐桌对面的苏芮看着藏不住窃喜的时染,心情复杂。
她刚刚怎么就说出那样的话了呢?明明心中已经警铃大作,明明她知道如果不想再受伤就要保持距离,明明她、明明她已经画上了句号。
甲方和乙方的关系就已经足够,为什么她又放任这种关系继续深入?
还有更甚……为什么她会觉得时染,这么可爱?
十年,好了伤疤难道就忘了疼吗?
心中的愁思、对自己的埋怨就好像湖面上无限蔓延肆意生长的水葫芦,光明正大地掩盖住了她自己偷偷藏起来的小欢喜。
她拿过一边的酱料,挤进盘子里,用筷子漫不经心地挑弄。
或许她这样是因为甲方和乙方成为朋友的话更有利于工作?
咦,不对,她怎么又在给自己找理由了?
没控制好力度,筷子戳入酱料里,戳破了包住盘子的塑料袋。
“那要不要跟你的朋友去看一场施望的演唱会?”时染乘胜追击。
苏芮定定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时染窥见她眸中的犹豫,取出一张门票直接塞进了苏芮包里。
“想来的话就来,不想来的话也可以。”
她顿了顿,“我等你。”
碗筷的碰撞声,人群的喧闹声,风扇的吱呀声,全都淹没在失控的心跳声里了。
苏芮握着筷子的手指收紧,指节微微泛白,是努力挣扎的姿态。
拜托你,不要再这样撩人了。她已经决定好,决定好不会再度沦陷了。
一餐饭,两人的心情仿佛两极,一个极喜,一个极哀。
结账的时候,老板娘还有些不好意思,她是知道时染对于今天这戏码准备了很久的,也知道她自己让时染的心血付之东流。
gu903();而且,她可能还让这名清高自持的光荣人民教师遭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大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