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风寒未愈,在暗道里发热,晕过去了,我将你带出来之后,借宿在了这里,为方便照顾你,只得告知他们我们是兄妹。”
“还有呢?”
他顿了顿,斟酌着继续解释道,“这一户人家中,有一子,年纪到了还未娶上妻子,他母亲做主像我开口,要让你和他见一见……我无法,只得跟她说你是痴儿。”
古灵精怪的小郡主生平第一次被当成痴儿,实在是叫人咽不下这口气。
“疯子,莽夫……”
小郡主裹着被子,轻轻地怨怼了两句。
似乎来到了这里,一切都能放得开了,她也不在意那些虚礼了。
左右不会有旁人看见。
顾昭听闻也不反驳,只“咣当”一声将碗放到了床边的小桌子上。
“喝药。”他冷冰冰地说。
不乐意被说是痴儿,难不成她真想嫁给那村野农夫不成?
小郡主皱了皱鼻子,“且放着吧,我等会儿便喝。”
“不行,我看着你喝。”他依旧冷冰冰且不容商量道。
“这药刚熬出来,喝不得,会烫坏我的。”
“已经晾了半刻钟才端过来的。”
“这药太苦了,你去帮我讨些蜜饯过来吃。”
她话音刚落,顾昭便俯身,他微微低头看她,唐映摇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小被子,她将脖子往里缩了缩,大半张脸埋进了被子里,只留了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
顾昭盯着她的眼睛,她心思藏得很好,他险些都识破不了。
“没有蜜饯,这张床下也没有藏着空碗,你最好乖乖把药喝了。”
唐映摇的脑袋“轰”得一下,她朱唇微启,十分惊愕。
“你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怎么知道……他怎么知道她惯用的这些小把戏!
要不是清楚知道他是顾王府的世子,教过她课业的先生,她险些要以为,他是魏嬷嬷派来监视她的。
“那天在宫道上,你的婢女太吵了。”他解释的点到为止,声音低沉,语气淡然。
说出的话却叫唐映摇窘迫不已。
她“嗷呜”一声,将自己全部蒙进了被子里,连一根头发丝也没有露出来。
顾昭低低地笑开,似乎被面前小郡主这样的反应逗弄得格外愉悦。
即便这样,顾昭俨然也没忘记正事,他不好去掀她的被子,只伸手轻轻敲了敲碗沿,发出清脆的一声“当啷”响,“出来,喝药。”
唐映摇缩在被子里,乌溜溜的眼睛转了两圈,这可怎么办,他可不像魏嬷嬷那般好糊弄啊。
都怪翠珠,宫道上嚎的那一嗓子,可叫半个京贵圈儿都知道,国公府的小郡主不肯好好喝药这件事了。
“不乖乖自己喝,是要我捏着脖子给你灌下去?”
别,不要那样做,那样太难看了,一个是郡主,一个是世子,答应她,别再萌生这样莽夫的想法了好不好?
再这样下去,京城的世家贵女,谁会乐意嫁给他啊,他就得打一辈子光棍咯。
他打一辈子光棍没什么,是他活该,可万一他纠缠她一辈子怎么办。
“我真是没见过你这般鲁莽不知礼的世子。”
她果真露出头来,想用言语敲醒他。
她的头发在被子里拱得有些炸毛,叫顾昭忍不住想伸手去揉两下。
当然,他不动声色地压下了这个想法,“我也没见过如你这般怕喝药的郡主。”
笑话,她才不怕,她什么时候怕过,她只是不肯吃苦药罢了。
顾昭的耐心显然快要被耗光了,他伸手端过那碗药,就要过来捏她的脖子,唐映摇连忙缩到床角,顾昭手疾眼快地攥住她的脚踝。
陌生的触感叫唐映摇情不自禁地蜷缩了一下那莹白圆润的脚趾,这从未被外人触碰过的领域,猛然被人握住,叫她心尖儿都跟着颤了一颤。
“唔,你放开我,你这个可恶的莽夫。”
她用脚蹬他,踹他,都被他巧妙地躲过,那白皙的玉足丝毫没有杀伤力的在空中可怜地晃了两下。
顾昭将她拖了回来,禁锢在怀里,他手上对她做着可恶非常的事情,偏偏语气却满是温柔和哄诱。
他的胳膊牢牢地压住乱动的她,嘴上却鬼话连篇,“你乖一点,再不喝,药就要凉了。”
他不知哪里学来的把戏,捏住了她的下颌骨,她感觉不到痛,喉咙却像是被打开了似的,药被一滴不漏地灌了进去。
唔,真苦,苦死了。
小郡主的眼角都被苦红了,眼泪一滴滴地从腮下划过,滴落到了世子禁锢着她的手背上。
顾昭瞧见小郡主被欺负得哭了,心疼又好笑地拿出一颗糖喂给了她。
喝一口药就哭了,可真是娇生惯养。
手刚一松,怀里的人就连滚带爬的离开了他。
她缩在床角,嘴里吮着他喂给她的糖,眼睛里却对他满是戒备。
她嘴巴里嚼着糖,含糊不清,带着些意犹未尽,“我还想要再吃一颗糖。”
顾昭被她这副可怜兮兮地模样挠得心痒,这就记恨上他了,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他突然想将她娶回家,日日夜夜地欺负她,将她欺负哭,叫她哭着怨他,却又不得不求着他,可怜地依附他。
顾昭不知自己何时添的乐趣,就爱这样对她,看她脸上满是因为自己而流露的情绪,他就心情大好。
他笑了一笑,温润的面上满是纵容。
“不可能。”他如是说。
唐映摇被气得直唏嘘,她想跳起来锤烂他,把他锤成一滩肉泥。
可是那样太不符合她郡主的身份,且又太过血腥,她想了想,只好作罢。
罢了,她堂堂国公府的郡主,跟一个莽夫又在计较什么呢?
她将嘴里的糖咬得“咯吱”作响,似乎那是顾昭的骨头一样。
“此处离京城不算近,你不好好吃药,病何时能好,怎受得住路途颠簸?”
他苦口婆心,板起脸教育她。
“顾公子,该吃饭了。”方才给她送药的那个中年女子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顾昭点点头,抬步欲出去,“你且先起来吧。”
唐映摇换好衣服起来,那衣服是女子为她找的,无论是样式还是面料,自然都比不得她往常的衣裳,可那件漂亮的衣裙又脏又破,小郡主只得勉为其难地换上这件粗布衣裳。
她换好衣裳出了门,一时有些不适应外头的大太阳,她微微垂下眼睛,仔细看着脚下的路。
她生得美,自然不存在靠衣装这件事,盛装的她美得惊艳,素衣的她却又我见犹怜。
连那中年女子都在感叹,“顾小姐生得可真是好。”
顾小姐?
唐映摇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又反应过来,顾昭对他们扯了谎,为了方便,说她是他妹妹。
可她自然不是他妹妹。
她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唐。
只有出了嫁,才会冠上夫姓,可她又没嫁给顾昭,冠顾姓,委实不合适。
不管有没有别人知道,就是不合适,她不可能嫁给顾昭受罪,所以也一辈子也不可能冠上顾姓。
所以,别再唤她顾小姐了。
“您喊我……映摇吧。”
“好,映摇。”
真是可惜,多好的一个小姑娘,却生得痴傻。
如若不然,还是能配上她儿子的。
第12章
京城这边俨然已经乱了套,五皇子重伤,刺客又未抓到,连带着顾王府的昭世子和国公府的小郡主一同不知所踪,一时间,京中人心惶惶。
五皇子顾闻启已经被兰贵妃接到自己的宫中悉心照料,他前两日还是一副在鬼门关晃悠的模样,今日气色已经好多了。
兰贵妃显然还是吓得不轻,什么补品都往顾闻启碗里送。
补得顾闻启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气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今日晚膳又是十全大补汤,顾闻启端起碗又放下,实在觉得这汤难以下咽。
“母妃,我说了多少次了,我这伤只是看着重,实际没伤什么元气的。”
“什么叫只是看着重,你是没见着,那日,那血,可是实打实地,流得跟外头的护城河似的……”
顾闻启,“……”
有这么形容自己儿子的吗……
“我的人,自然手上有分寸。”
“有分寸,可太有分寸了,险些就要把本宫吓死了。”
“宫中各个都是人精,不做得像一点,真一点,没人会信的。”
“你下次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能先告诉本宫一声吗?”
兰贵妃揉了揉额头,自己遭的这是哪门子罪,儿子常年不在身边也就罢了,这突然一回来,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人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给捅趴下了。
兰贵妃越想越气。
“你把这些,给本宫全喝光,一滴都不许剩,本宫花钱给你养身体,还落不着好了。”
顾闻启自知理亏,也不敢再狡辩,只得认命地端起那碗汤。
兰贵妃瞧着他乖乖听话了,也想到了一件正事,“你雇的这刺客,原意就是叫皇后和太子不再对你疑心,可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去掳走那小郡主和昭世子?”
顾闻启手上一顿,闻言抬起头来,“母妃说什么?”
“外头都在说,他们俩失踪是行刺你的刺客干的……”
兰贵妃只是随口一问,毕竟外面都是这样传的,怎么看阿启的反应,事情似乎不是这样。
“唐映摇失踪了?”顾闻启皱眉。
“还有昭世子一同……”兰贵妃默默补上,“阿启,不可直呼人家郡主的名讳。”
“她是何时失踪的,如何失踪的?”
“这不是你命人做的?”
“自然不是。”他再怎样,也不可能拿她的性命去开玩笑。
“既不是你,如此紧张作甚。”兰贵妃也松了一口气,慢慢地跟他解释道。
“那天晚上,你遇刺之后,宫中封锁了所有路线,那日参加宫宴的所有人都没能出宫。
据说夜里是那位郡主替皇后看护你的,也就才一会儿工夫,宫人在进来看的时候,便不见了那位小郡主,宫中立刻开始排查,继而又发现了昭世子也失踪了……”
那夜他短暂的醒来,看到的真的是她,他还以为,是自己重伤之下的幻觉。
“那为何没人觉得是顾昭掳走了唐映摇呢?”他顿了顿,又道,“他这么可疑的失踪,怎没人怀疑,他就是刺客呢?”
兰贵妃笑了,“你久不在京中怕是忘了,昭世子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险些……救不回来了。”
“这我记得。”
“自那以后,昭世子身体每况日下,一直养不好,好好活下来都困难,更遑论去学一门武术傍身呢?”
顾闻启听得心不在焉,他自然不关心顾昭如何。
“皇后和太子那边,对此事有什么消息了吗?”
“一直查着,可没见什么风声传出来,毕竟那晚宫中实在是太乱了。”
顾闻启闻之冷哼了一声,“他这个太子做的可真是没用,几天了,连一个在宫中丢的大活人都找不回来。”
“是两个。”兰贵妃默默地补充上。
空山新雨后,满山环翠越发的绿了。
院子里养着不少鸡,顾昭站在栅栏外头细细观察了一阵子,终于敲定了一只颇为健壮的鸡。
他去寻了那屋主人过来,商量着要宰一只鸡,唐映摇的风寒断断续续的不好,还是要补上一补的。
中年女子显然不太乐意的模样,“公子,我们村户人家,就靠着养些鸡去换钱呢。”
顾昭下意识就要去摸银钱,可却摸了一个空,才这次自己身上未带银钱。
他伸手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那女子,“这个可换否?”
那女子年轻时候是在大户人家中做丫鬟的,自然是比普通的乡野村妇识货些的。
她摸到那玉佩,就知道这是上乘之玉,顿时心中窃喜不已,“够了够了,公子大方,我立刻去帮公子提一只鸡出来。”
顾昭转身嘱咐,“要边儿上那只花毛的。”
午饭过后,中年女子将熬了一上午的鸡汤给唐映摇端了过去,唐映摇端起喝了两口便放下了。
寡淡,实在是寡淡。
“上午时候,顾……我哥哥可是将什么东西给了你?”
她上午在门口刚好瞧见了,只是看得不分明。
那女子未有提防,从身上将那枚玉佩拿了出来,“公子用这玉佩换了一只鸡给姑娘补身子用。”
唐映摇一眼认出那玉佩是他时常佩戴的那枚,玉质通灵剔透,翠色温碧,刀工细腻,是为上品。
然而这么一块玉佩,却被这世子用来换了一只鸡。
她从不欠别人人情,这样想着,她将手上的镯子褪下来一只,“我用这个跟你换回那玉佩好不好?”
中年女子还有些犹豫,唐映摇眼中挤出了两滴泪花,“你有所不知,这玉佩,是他那去世的父亲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女子只顾着掂量价值,全然未察觉到唐映摇因为一时疏忽,而脱口而出的“他父亲”。
终究是女子,尽管人到中年,还是难免地存了些爱美的心思,这镯子一上手,她就不想再取下。
活了这么多年,张罗了半辈子,她还没有一件像样的首饰。
且看这镯子,通体翡翠的镯身上,还镶着点点金饰的镂空梅花,煞是精美好看。
女子纠结的不是这两样东西的价值,而是那玉佩若是在手,她一定是要拿去典当了换些银钱的,而若是这枚翡翠镯子,她就不舍得痛痛快快拿去典当换钱贴补家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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