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映摇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等着女子的抉择。
可她实在是太慢了,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她的镯子,可不比那块破玉佩好上太多了?
小郡主终于开口添上一把火,以退为进,“你若不愿意,这镯子便还给我好了。”
那女子闻言攥紧了镯子,“玉佩既然是父亲留下的,意义自然非同寻常,我也不好收下,就用这镯子来换吧。”
女子揣着镯子美滋滋地离开了。
唐映摇捏着那枚玉佩,却有些犯了难,她脑袋一热将这玉佩换了回来,可要怎么还给顾昭。
怎么还都有些奇怪啊。
罢了,还是再想想吧,她将玉佩收了起来,转头又瞧见了桌子上的那碗鸡汤,还是热乎的呢。
她想了想,复而又端起那碗鸡汤一饮而尽,奇怪,这鸡汤怎么突然美味了起来。
呜,一定是她的镯子太贵了。
傍晚时候,这户人家中一直漫山遍野撒欢乱跑的侄儿回来了,还摘了一筐枇杷果子。
他不过才八九岁的年纪,唐映摇闲的时候总喜欢逗他两句,小孩子认生,但熟起来也很快,不多时,便一口一个“映摇姐姐”,喊得欢快。
他刚一回来,便捧了几个枇杷果到唐映摇面前,“姐姐,这是我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枇杷,你且快尝尝。”
他不大的掌心里捧着四五个青黄色的小果子,看起来并不大好吃的样子。
她看着不喜欢,自然不会强迫自己去吃的,接下果子拿着在手里,跟他聊别的事情就好,小孩子最好转移注意力。
可偏偏这次,她喝掉了整整一碗的鸡汤,口中难受,想吃些清爽的东西。
她半疑半信地将那枇杷果子放到口中咬了一口,酸中带甜,竟也还算利口。
小郡主贪嘴地将那四五个果子都吃了个干净,跟那小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顾昭下午出了趟门,为着去打探打探附近的情形状况,好能确定从哪边往上京回比较方便些。
附近没什么繁华的地方,他问了路,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此处的县镇中。
他找了一间当铺,当掉了一把折扇。
今日那件事情也变相地提醒到他,若要回京城,路上少不了是要花掉些银钱的。
回来的路上,他路过了一间卖糖果的店铺,脚步顿了顿,终于走了进去。
店中空气充斥着甜腻的味道,老板支着脑袋在柜台上昏昏欲睡,听到了声响,迷瞪了两下,反应过来,忙起身迎客。
“公子可是给家中小孩儿来买糖吃的?”
“嗯。”顾昭随口应下,应下之后才意识到老板问的是什么,却又不想再多开口解释,
可不跟小孩儿一样,害怕药嘛。
她日日都不肯好好喝药,还是再买上一些糖果吧。
伴着傍晚的余晖,他踏进了院子里。
刚一进院子,便听见一声脆响,似乎是什么被打翻在地,顾昭心中一紧,忙快速地进了屋子。
迎面便撞上了那名屋主人女子,她面上皆是焦急,“公子,正要去寻你,映摇姑娘不好了。”
第13章
“她怎么了。”顾昭绕过那女子快步往屋子那边走去,地上满是白瓷碎片,似乎是盛水的碗摔碎了。
“映摇姑娘傍晚时候,吃了我家侄儿从山上摘回来的枇杷果,没过多久,身上便开始不适……”
中年女子也拿不定主意,生怕出了什么事,她真没见过吃几个果子就能将人吃成这样的。
顾昭一进屋子,便瞧见——
唐映摇趴在桌子上咳得厉害,眼角都咳得红了。
见有人进来,她抬起眼睛望向他,眼角捎带的红中有泪花闪过,乍一瞧见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顾昭的心软了半边儿。
他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拿起她的腕子,她累得已经没有力气反抗,全任他去了。
顾昭为她把了脉,斟酌了一下,转身向那女子说了几种药草名字,又给了她一些银钱,让她速去郎中那里拿药草。
女子有些惊讶,“顾公子竟还懂医术?”
“略懂一二。”
他这勉强也算是久病成医了。
女子出门去抓药,那给了唐映摇果子的小孩子站在一旁内疚得厉害,“对不起,我不知道映摇姐姐不能吃枇杷,我真的不知道……”
顾昭自然知晓不是孩子的错,拍了拍他的头,叫他出去,那孩子乖乖出去,一步三回头,十分不放心的模样,最后还不忘把门也一并给带上了。
唐映摇捂着嘴巴,一直在咳嗽,她咳累了的时候,就会给自己灌下几杯凉水。
如此,能稍稍缓解上些许。
她伸出手去拿桌子上的茶壶,斟了满满一杯凉水,刚送到嘴边,茶杯便被顾昭夺了去。
“咳咳……咳,你干嘛……”唐映摇蹙起了眉头。
“不准再喝这个。”他将那茶壶中的凉水尽数倒到了窗外。
她还有风寒在身,怎能饮凉水,她还想不想要命了。
“咳咳……咳……”唐映摇被他气得险些要咳出血,她不想和他呆在一间屋子里,她站起身要走出去。
可刚一站起脑袋就一阵眩晕,腿一软,摔倒在了地上。
倒是没摔疼,可她却觉得有些委屈。
嗓子痒得厉害,头也晕乎乎的,想站起来却没有力气,她摸了摸眼角,一片湿润,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哭了。
她可好久没哭过了,正这样想着,身子一轻,就被人抱起。
顾昭将她从地上拦腰抱起,唐映摇一直绷着的情绪瞬间出现了裂痕。
她的眼泪忽然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的滚落,她不乐意叫顾昭瞧见,索性将脑袋埋在他怀里,甚至还拱了两下,将鼻涕眼泪一并偷偷抹到了他衣襟上。
顾昭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罢了,左右她生着病,闹小孩子脾气,他只是赔上一件衣裳,又如何?
他这样想着,走到床边,弯腰将她放到了床榻上。
他的动作轻而柔。
他刚要直起身子,袖子就被拉住了,他抬眸望向她,只见小郡主泪眼朦胧地跪在床榻上,朱唇因为病了的缘故,比往常还要红上几分。
“顾昭,我嗓子痒得难受……”她带着委屈的哭腔,跟个孩子似的。
就让她向他软弱这一次吧,唐映摇想,她太需要被照顾了,就这一次就好。
顾昭的眸底因为她这句嘤咛,染上了不知名的情绪,他弯腰安抚般地抱住了她,右手抚上她的后背,轻轻地拍了两下,像是怕惊扰到她一样,低声安慰,“你再忍一忍,莫把嗓子咳坏了。”
他转而跟她说起别的事情,想借此转移她的注意力,唐映摇听得心不在焉,却着实忍得两眼泪汪汪,整个眼睛都红了,身子也有些抖。
瞧着更可怜上了几分。
“给我拿些凉水过来吧,我就喝一小口,求求你了……”她在他怀里抽噎着,脆弱的攀附着他。
她在求他。
顾昭箍着她身子的胳膊紧了紧,又松了松,他低低地叹了口气,“莫要怪我……”
唐映摇还没理解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就后颈一痛,迫使她闭上了眼睛,陷入昏迷之中。
她温顺乖巧地躺在他怀里,像睡着了一样,顾昭定定地望着她,不知过了多久。
他低下头,唇慢慢往下,在离她额头三指之距,忽而停住,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恢复了一片清明。
他托着她的脑袋,将她慢慢放到床上,为她调整好了枕头的位置,盖好被子,走了出去。
女子在厨房煎好了药,送了过去,就瞧见顾昭站在房门口。
“顾公子,药煎好了,映摇姑娘如何了?”
“她睡了。”
“药可不能凉着,我去叫醒她。”
“不必了,药给我吧,我来喂就好。”
女子笑了笑,未作他想,“顾公子可真疼妹妹。”
说着将碗递了过去。
顾昭接过药,走进了屋子里,又回身将门关上。
中年女子愣了一愣,低声嘀咕,“怎么喂个药还神神秘秘的。”
顾昭捧着药碗站在唐映摇的床前,少见地犯了难。
方才看她如此痛苦,才将她弄晕了去,现下要喝药,却又无法将她唤醒,可怎么是好?
他在床边坐下,将她扶起,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捏起她的下巴,舀起一小勺药,吹了两下,试着往她嘴里喂。
自然是喝不下多少的,但他估摸着药效,应该够用。
没过一会儿,药碗就见了底,唐映摇胸前的衣襟因为汤药洒上而晕染了大一片,顾昭的额前也蒙上一层细密的汗。
照顾人难,照顾她更难。
顾昭起身要将碗放到桌子上,手腕就被她轻轻扯住了。
她睡得不安稳,梦中呓语,“娘,我想你……”
顾昭,“……”
他刚要伸出手将她的手拉下来,只又听她道,“不对,我没有娘亲了……”
顾昭动作一顿。
“那还是想爹爹吧……”
她嘟囔着,手指在他掌心轻轻地挠了两下,有些痒,顾昭下意识攥住她的手指,让她的手指别再作乱了。
他将她的手拉下来放进被子里,为她掖了掖被角,好好睡吧。
她翻了个身,又落下一声呓语,“爹,我想你。”
顾昭出了趟门。
“世子。”夜色中,黑衣人悄然无声地落地。
“轻叶,准备一辆马车,我要回京。”
轻叶迟疑道,“世子不是怕京中有人查到我们,要自己回去么?”
世子苦心经营许久,且最近京中似乎多了几股势力在查他们,世子的暗卫,断不能暴露。
“无妨,尽量做得干净些。”
她想家了,他要带她回去。
“你去给我找一副银针,再找几棵时苓草。”
“世子,可是身体有恙?”轻叶有些紧张。
“我无恙,你且去吧。”
“是……”
轻叶点了点头,飞身而去,消失在了夜色里。
顾昭走进屋子,唐映摇睡得正熟,他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又掏出些银钱放到了桌子上,不便告别,就以此来感谢这些天屋主人的照料吧。
外头一声轻响,顾昭起身打开了窗子,窗台上放着一个布袋。
里面是几根银针和几棵时苓草,这些他是给唐映摇用的。
她喝了药,需要含着时苓草,才能好。
顾昭拿着布袋走到床前,轻轻捏住她的下颌,将时苓草放进了她嘴里,又将银针刺入了她后颈,如此能有助于她痊愈,且她也不会醒来,便不必感受舟车劳顿。
顾昭将这些安置妥当,弯腰将她抱起,轻轻从窗户翻了出去。
唐映摇无意识地偏头拱进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轻叶找的马车很低调,里面布置得却极好,厚厚的羊毛垫子铺满了整个车内,小桌上放着香炉,点心和茶。
顾昭抱着唐映摇上了车,他瞧着那茶点,还捎带着想了想,不知这茶点可合她的胃口。
就这样快马加鞭行了一日半,在一个夕阳映着余晖的傍晚,唐映摇幽幽转醒。
她眯着眼睛,动了动脖子,还有些酸疼,奇怪,怎么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晃?
她转头,瞧见了旁边支着脑袋小憩的顾昭。
唐映摇,“……”
一醒来就瞧见这个人,可真是不太美好。
她挣扎着坐起,只觉得腹中饿得厉害,瞧见案几上有茶点,伸手拈起一小块儿放进了嘴里。
嗯,果真,跟国公府上的茶点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她勉强吃了两口,想伸手去掀车窗帘子,瞧瞧外面是何光景。
车窗户在顾昭那边,唐映摇跪坐着,一只手撑着案几,身子微微往前侧了侧,朝他那边靠,手还没碰到车帘子,顾昭就醒了。
她正刚好地贴了过来,十分尴尬的姿势。
她背后披搭的长发有几丝滑了下来,随着车子一晃一晃中,而一下一下地碰到了顾昭的鼻梁。
有些痒。
他忍不住想伸手攥住这几缕不听话的头发,就如她人一样。
他刚一伸手,唐映摇就忙缩回了身子,与他拉开了距离。
她规规矩矩地坐着,和普通的大家闺秀没什么不同。
顾昭瞧了一眼案几上,摆着的茶点也依旧规规矩矩的,只有最上面放着的那一块儿,缺了一个边角儿,似乎还能瞧见上面细小的牙印子。
看来,这茶点是不合小郡主的口味了。
好生挑剔。
第14章
“窗子在你那边……”
她示意般地扬了扬下巴,“我也只是想看看,这马车走到哪儿了……”
他醒来得真不是时候。
“快到京中了。”
竟走得这么快。
似乎看穿了她的惊讶,顾昭幽幽的又道了一句,“你睡了快两日了。”
竟睡了这么久。
她面上的惊愕一层盖过一层,顾昭扶额笑得肚子疼。
他笑得说不出话来,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叫她过去。
“我才不去。”唐映摇往车壁上猛地一靠,用行动来反抗他。
“嘶——”
靠下去的那一个瞬间,脖子上有针扎般的触感,她伸出手就要上去摸脖子。
“莫碰……”他不知何时止住了笑,忙探身过来制止。
他揽过她的肩膀,手摸了摸她脖颈后面,唐映摇再瞧他的掌心时,发现上面赫然躺着一根针。
一根针……一根针!竟然是一根针!
哪里是好像被针扎了,就是实打实地被针扎了啊。
“这怎么回事……”她声音在发颤,眼泪在打转。
“你想害我,别暗着来……”
她顿了顿,“当然明着也不行。”
“嗓子可是好了?”他不答,转而问起她这个。
咦,确实不难受了。
“我若是不这样,你便要多忍受两日的苦,要你选,会选哪样?”
唐映摇不答。
gu903();顾昭觉得甚是难得,他难得能在话头上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