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这针是你给我扎的?”
“自然。”
“那怎么却不记着拔?”
“……”
“庸医。”
“……”
他现在将她丢下马车还来得及吗?
这可恨的小郡主,偏偏他不舍得狠狠地敲打她。
“马车内是何人?”到了城门口,马车被守城的侍卫拦下了,还是因着前些天闹了刺客的缘故,城门的守卫比往常要严上许多。
“将车帘子掀开。”外面的人不依不饶,大有上前动手的迹象。
轻叶怕他冒犯了自家世子,忙要伸手阻拦。
“哎,你还敢对守城兵动手?”
外面吵吵闹闹的,顾昭叹了一口气,无奈将只得往前面挪了几下,伸手将帘子掀开了一点儿。
“是我。”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到了守城兵的耳朵里。
“昭世子?”守城兵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又仔细望了一眼,“真是昭世子啊……”
“嗯,是我。”
“世子您回来了!为了找您,太子殿下已经不知调进去多少人手了。”
“我这就向上头去禀告,说世子您回来了……”他正要拜礼告别,却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世子,国公府的郡主跟您一块儿丢的,她回来了吗?”
坐在马车里的唐映摇兀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堂堂国公府的小郡主,存在感这么低吗?
“和我一同回来了,你去禀告吧,我回府收拾过后,就进宫去见太子殿下。”
他放下了车帘子,马车重新开始前行。
一进京城,马车前行便稍有些艰难,一步三晃悠,嘈杂的叫卖声,说书声传来,外头热闹得紧。
唐映摇第一次没觉得吵闹,甚至从这些声音中听出了几分亲切,位置调换,顾昭不坐车窗子边儿上了,唐映摇小心翼翼地挪过去,不动声色地伸手要去挑那车帘子。
“啪”得一下,手还没挨到车帘子,便被打掉。
唐映摇咬紧牙关,怒目瞪他。
瞧见她生气,他又有些可耻地开心,在心底独自偷着乐,嘴上却说得煞有介事冠冕堂皇,“莫掀车帘子,不可被旁人瞧见。”
不知又行了多久,马车停住,轻叶的声音从外边传来,“世子,国公府到了。”
这么快啊。
“国公府到了,你回去吧。”
一听见这话,小郡主也顾不上算他方才逾矩行为的账,忙一掀车帘子跳了出去,动作轻盈得好像山间的蝴蝶一样。
顾昭伸手挑开车帘子望着,瞧见她进了国公府的大门,才收回视线,放下了车帘子,对轻叶道,“走吧。”
轻叶重新驾起了马车,回了顾王府。
唐映摇自踏进国公府的门开始,府中就宛如炸锅了一般,人人奔走相告,“小郡主回来了,小郡主回来了……”
太不稳重了,是该好好训训。
刚走到她住的院中,就瞧见了拂冬和翠珠还有一众别的丫鬟扶着魏嬷嬷走了出来。
魏嬷嬷方才已经听闻了,可现在真真切切地瞧见了她,顿时一个没忍住——老泪纵横。连带着素来稳重的拂冬也红了鼻子,翠珠更是不用说,也是鼻涕眼泪一大把。
唐映摇最受不住这样的场面,她心里是有些感动的,可嘴上依旧没规矩,“翠珠,几日不见,你果真又圆了,竟没有想我想得吃不下饭,可真叫郡主我好生难过。”
闻言,一众丫鬟仆婢破涕而笑。
翠珠忙不迭地为自己辩解,“郡主,我可是最担心你的,瞧我,忧思过度得都肿了。”
又落下几声笑,气氛终于好了。
魏嬷嬷再也忍不住,一把上前抱住唐映摇,拍了拍她的头,“郡主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唐映摇眼眶一热,忙闭了闭眼睛,安慰道,“嬷嬷,莫哭了,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要学会坚强。”
魏嬷嬷叹了口气,又将她搂得紧了些,“你呀你……”
“我爹呢?”
“国公爷为着郡主你失踪的事儿,已经好久没合眼了,一直在外头追查张罗,府中已经派人去寻了……”
唐映摇点了点头,“且准备些水,我要沐浴,别忘了再备上些茶点……”
许久未吃,她可犯馋得紧。
顾昭沐浴了一番,又换了身衣服,重新绾了发,去了宫中。
早已有人提前禀告了他们二人回京的事情,太子等在偏殿。
顾昭进去,朝太子微微一礼,客套道,“劳太子挂心了。”
太子点头,示意他坐。
两人虽是宗亲,但因着顾昭这些年来缠绵病榻,久未出府,故而太子对他也是不甚了解。
且按年岁算起来,顾昭比他还要小上一岁,可行事却颇为老成,总有些叫人捉摸不透。
他这次失踪,又怎会是和唐映摇一起。
太子也不问,静静地等着他开口解惑。
顾昭将他如何失踪的事情大致跟太子说了一遍,只隐去了头和尾,重点说了那宫中的暗道。
太子听完神情诧异不已,“你是说,孤母后宫中有一条前朝留下来的暗道?”
“正是,太子若不信,自然是能去一看究竟的。”
这种谎自然不必撒,太子点头,“孤自然信,只是有些惊讶罢了,你且回去休息吧,孤去找母后商议一二。”
顾昭起身告辞。
宫门外,轻叶抱着剑靠在马车前头,见顾昭出来,忙直起了身子,“世子。”
他欲言又止。
顾昭瞥了他一眼,他却又不说话了。
顾昭怕他憋坏,只得开口问道,“何事?”
“世子可是将宫中暗道的事情,给说了?”
“说了。”
“世子,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想……到时在宫中……您也好留一条后路给自己啊。”轻叶有些着急。
“我若不说,太子不仅要怀疑我,连国公府也会一同被猜忌上。”
轻叶一愣,“世子您是为了那郡主?”
顾昭未理他,兀自上了车,帘子被放下,他才又道,“驾车。”
轻叶还在不依不饶,“世子既然喜欢那小郡主,何不将她娶过来,做咱们府上的世子妃?”
顾昭斟茶的手狠狠一抖,茶水洒出来些许,他不动声色地将茶水拂去,“若将她娶回来,王府怕是不得安宁了。”
这小郡主可是对他成见颇深呢。
第15章
唐映摇刚沐浴完,还没坐下来吃两口茶点,便有人进来禀告,说国公爷回来了。
唐映摇拍了拍手指上的茶点渣子,起了身。
她爹是真的没休息好,瞧着人瘦了许多,眼窝也凹陷下去了,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风发的意气。
唐国公瞧见女儿,眼眶也有些湿润,“臭丫头,你可吓死爹爹我了。”
唐映摇跑过去扑进自家爹爹的怀里,“爹,我也想你了。”
唐国公紧紧地抱住小女儿,知道这孩子失踪的时候,他想了许多种情况,最好的,最坏的,他都想过了。
一想到最坏的那种情况,他的心就跟刀剐了一样的疼。
他对不起自己逝去的妻子,没能护好她给他留下的唯一念想。
万幸,现在发生的,是最好的情况。
唐国公低头爱怜地瞧着女儿,又在心底嘟囔了一句,万幸,是最好的情况。
父女俩一同用过晚饭之后,唐国公故作的无意中夹杂着几分小心翼翼,“摇儿,你这几天……愿不愿和爹说说啊。”
唐映摇闻言笑着瞥了她爹一眼,“我还以为爹爹不想知道呢。”
亏得他能憋住这么久不问。
唐国公解释道,“爹还不是怕你不愿去再回想嘛。”
“爹,没你想得那么吓人,实际上也只是有惊无险。”
她大致说了自己这几日的遭遇,只是隐去了她因为发热而昏倒在暗道里的那一段,免得以后喝药,又被揪住这段不放。
唐国公认真听完后唏嘘感叹,“府上没买过枇杷,没想到竟让你在那边遭了罪。”
枇杷这玩意,京城有是有,但因为模样不甚好看,所以无论是宫中还是府邸上,都没买过这种东西,却不想她竟对这个过敏。
“如此说来,嗓子可好全了吧。”
“嗯,都好了,爹爹您别挂心了。”
得知她真的没事,唐国公这才又惊讶于宫中竟然还藏着前朝暗道这件事。
拉着唐映摇又是好一番问,等到唐映摇回到院子中时,早已是皓月当空了。
约莫真的是前两日睡得多了,她现在反倒越发地清醒了,命人抬了榻子置在那株海棠树下,她躺在上头一眼不眨地瞧着月亮。
“郡主,将披风盖上吧,夜里凉。”拂冬拿了披风过来。
唐映摇点点头,接过披风,“嗯,盖上。”
她乖乖将披风盖在身上,又望向了天,十分应景地感叹了一句,“这月亮,还是上京的圆些。”
拂冬笑了,“月亮还是那一个月亮,只是郡主的家在上京罢了。”
唐映摇突然转过头,轻轻地问了一句,“拂冬姐姐,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我要是有一日要离开这里,那我还是我吗?”
她问得委婉,可拂冬通慧,自然听出她究竟在说什么。
从前郡主只要一提及婚约,提及昭世子的封地西郡,便会十分果断,一口否决,她现下竟肯去设想这种情况,本就奇怪得紧。
可这些改变,终究是当局者迷。
“郡主,无论你做什么选择,你都还是你,你做这样的选择,终归不过是值得二字罢了。”
值得,小郡主将这两个字嚼碎了放在唇齿间咬,放在心上品。
值得,真是个耐人寻味的东西。
过了不知多久,香炉里腾起的袅袅青烟都淡了几分,似乎是快要烧完了,“且去将我的屋子收拾一下吧,我有些困了。”
“是。”
院中无人,唯有屋子里亮着烛火。
唐映摇欲起身从榻上坐起,却突然瞧见枝头一抹黑影闪过,她心中大骇,正欲开口惊呼,可那人动作竟快得离奇,也不知是怎么近了她的身,嘴巴便被他捂上了,那一声喊生生地被憋到了喉咙里。
“别出声,是我。”
唐映摇终于瞧清了来人是谁。
顾闻启见唐映摇瞧出了他,放下了捂住她嘴巴的手。
唐映摇依旧没放弃,欲张口喊人来,“唔……”
刚发出一点声音,嘴巴又被他眼疾手快地捂上了。
唐映摇,“……”
“你连话都不愿和我说,却愿意和他一同去西郡?”顾闻启低低地在她耳边咬牙切齿。
她可没说她乐意去西郡,他莫名其妙。
唐映摇试着挣扎了一下,无果,只得放弃。
“唐映摇,你别和他在一起好不好,给我点时间好吗?”他的情绪突然有些颓废。
他闭了闭眼睛,将下巴靠在了她的脖颈处,“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吗?”
唐映摇,“……”
敢问我是长了两张嘴吗?
你不放开捂住我嘴巴的手,让我怎么说?
唐映摇终于受不了他一个大男人在这里伤春悲秋,使了全身的力气去推他。
谁知顾闻启方才已经卸下了全身的力道,此刻冷不丁地被她一推,竟被推下了榻子,摔到了地上。
顾闻启挣扎着从地上起来,头上还顶了两片海棠落叶。
唐映摇忍笑忍得委实有些艰辛。
“五皇子,你这是自作自受,可别赖我。”
月黑风高的,这事儿他可没办法追究责任,左右深究起来,还是他逾矩夜闯国公府呢。
“你别再喊我五皇子了。”他闻言又有些不高兴。
“我们不熟。”
唐映摇一脸真诚,所以我不能喊你的名字。
“我们,不熟?”顾闻启重复着她的话,带着不快,夹杂着危险。
“我们之间,你是真的忘了,还是不想负责……”
唐映摇,“???”
这么大一顶帽子,她可不想戴啊。
唐映摇还没来得及开口辩解,屋子门口就传来了声音,顾闻启显然比她还要警觉,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又消失了。
唐映摇起身回了屋子,魏嬷嬷刚好也在,唐映摇想了又想,终于将心底的疑惑问出了口。
“嬷嬷,我自小你就在我身边照顾着,可曾知道,我幼时和谁玩得好过?”
魏嬷嬷闻之一顿,她仔细想了想,“郡主自小就古灵精怪,常嫌同年龄的孩子们稚气,何谈有玩得好的伴儿。”
听她这么说,唐映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郡主怎么突然问起来这个?”
“我寻思着我是不是真的和谁私定过终身,转过头来就把人家给忘了。”
魏嬷嬷听得直摇头,“郡主又开始说什么胡话……”
唐映摇难得点了点头应和道,“我想也是。”
魏嬷嬷将她的发簪从头上取下,才突然发现了不对劲,“郡主平时总带着的那只蝴蝶簪呢?”
唐映摇垂下眼帘,有些沮丧,“约莫是掉在哪里了吧。”
魏嬷嬷闻之有些惋惜,也没再多说。
梳洗过后,唐映摇爬上床卷住了被子。
魏嬷嬷走过去帮她掖好了被角,“嬷嬷,你也快去休息吧。”
唐映摇探出头,用下巴拱了拱被子,“好,睡吧。”
魏嬷嬷走过去吹灭了烛火,暖黄的光晕消失了。
月色透过窗,落下一地清辉。
唐映摇做了一个梦,一个慌乱的梦。
梦的开始还是在那株海棠树下,只不过他们都还是幼时的稚嫩模样,顾闻启言辞凿凿地质问她,是不是不想对他负责。
这次没有被谁打断,小映摇大方点头,认是,一副十足的无赖模样。
她的话音刚落,自顾闻启身后走出来一条狗,雪白雪白的,模样煞是讨人喜欢。
唐映摇笑着朝它伸出手,那狗呜咽一声,紧接着便张开了血盆大口扑过来就要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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