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远歌就有些慌,他最喜欢说话,说话有人搭理才叫说话,不搭理就比如胥礼这样的,那就是真生气了。
“几株花而已,不要生气嘛。”
“我真没想到你这么喜欢养花。”
胥礼不答话,一言不发地回到卧室,关上了门,也不去看他。
胥礼视线微微下移的时候,那两排长睫就像扇子似的,精致的小脸如皎月,透着清冷神秘的星辉,无惧他威严的人,一旦发现这份孤高绝世的美,便难以把视线从他面上移开。
牧远歌来到窗户边沿,趴在上面对他说:“以后我再送别的花来给你养,这异兰花,异兰花就算了,都知道我喜欢,你养了就不太好,你养着别人会说你闲话。”
“那又怎样,我在乎流言蜚语么?”
这句话倒是把牧远歌问住了,胥礼在乎么,胥礼身为宗主的时候都不在乎,如今太上宗主,闲散的高位之人,还真无所谓那些虚的东西,他已经用不着顾虑外人看法,或者说胥礼就从未活在别人的看法中。
他早先独来独往的时候,别人以为他被孤立,可事实上牧远歌接触他之后才发现,他就是一个人遗世独立着,如傲雪寒梅,曲高和寡。
胥礼说完沉着脸直接去关窗。
牧远歌抬手抓住那窗户,不让他关严实,还啊了一声,就好像被夹到手指一样,其实如果真夹到了,他反而不会叫,胥礼果然没再继续和窗户较劲,只是来得房间另一侧,换他的衣袍。
牧远歌本来还想跟胥礼分享趣事的,他以自己的名义送了以后,人家还很不好意思收,牧远歌反复表示自己是真的喜欢那把剑,被老人家给赶出来了,不过礼物是收了,取名什么都不管,唯一要求就是用得不好别说是他炼的就行。
可他说了以后,胥礼半点反应都没给。
牧远歌兴致缺缺:“好吧都是借口,我就是想处理那盆花。我早看它不顺眼了。”
“这地方没有我的东西,也没有我的住处。”连姜袅都有独立的房间,他身为祖师弟子,竟然什么也没有,牧远歌把自己说心酸了。
房间里更衣的胥礼放慢了速度,只剩纯白的丝质里衣,他又取下便袍,缓缓披在自己身上,晚霞在他身上投下剪影,如画一般。
“我就只能借你的了,我当然知道送了你就是你的,我不能随意处理,但我也没别的选择了,你带我回来你就该考虑周到的,你带我回来之前难道没想过我会闯祸连累你么。”牧远歌道,“如果你只是一时冲动带我回来,现在后悔了,我立马下山,这个地方其实也没什么我留恋的,实在没必要因为几株破花,跟这里唯一让我惦念的人闹不愉快。”
“你说什么,”胥礼看着牧远歌,“再说一遍。”
“我说我立马下山。”牧远歌没好气地说,他会哄胥礼会听他的,是因为觉得胥礼是尊重并看重他的,如果他发现胥礼不再看重他,那他也会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至于按照对方说的做,那是不存在的。
“后面的。”
“这地方也没有我留恋的。”
“最后一句!”
“这里唯一让我惦念的人……”
“你进来。”胥礼道。
牧远歌不知道他好没好,但能搭理他也不枉他说了这么多矫情的话,于是双手撑着窗沿,就要翻窗进去,腿抬起来之前还警惕地看了下周围有没有多余的人。
胥礼指着另一边:“从房门进,走进来。”
牧远歌很为难,道:“我进来了,你消气?你不怪我,然后那盆花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咱们和好了?你确定?”
胥礼低下声音,很伤的样子:“不想进就算了。”
“我都行,我其实无所谓,”牧远歌往门的方向走,边走边说,“我真的无所谓,要不是怕你像我那样,落到像我那样百口莫辩的下场,我其实很不介意接近你……呸,反正我又没什么损失。”他停在门口,神情凝重,仿佛眼前这道门便是不可逾越的道德枷锁。
“我永远不可能落到百口莫辩的下场。”胥礼严肃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行,你厉害,这可是你说的。”牧远歌嘀咕着,来到房门口,抬脚踢开了门,背着手进了胥礼太上宗主的卧房,他看着那位过于贵气冷艳不可侵却得让人很想这样那样亵渎一把的胥礼,道,“以后无论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都不管的,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把门关上。”
牧远歌抖了抖长袖,露出手来,把门关上了。
“关窗。”
牧远歌来到窗前,关上了窗,回过头来,调侃道:“还有何吩咐?”
“上床。”胥礼的声音很空灵。
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好像非常清神圣洁的语调,说出非常重口味的话,以至于五雷轰顶般控制不住想入非非。
牧远歌往门的方向侧了一步,道:“别开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他拔腿出门的冲动都有了,第一反应是胥礼是不是想跟他断交情,就因为那盆花?但那盆花也是他送的!不用玩这么大吧。
“想到哪里去了,”胥礼道,“让你到床上去,躺下,睡觉。”
“你呢?”牧远歌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生怕他那张念佛经毫无违和感的嘴里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刺激到他这等俗人的意念。
“我看着你睡。”
牧远歌陡然醒悟:“这么狠的??”
“狠么?”
牧远歌道:“让我睡你的床,你在旁边看,我睡得着么,不就是借了你几朵花吗,我又不是不还你,胥礼你变了,你以前没这么狠的!这要是传出去,胥礼我会被你玩死,我这辈子可能都只能孤家寡人。”
房间很暗,胥礼在听到“玩死”的一瞬间,眸光晦暗不清,道:“以后再把送我的东西给其他人?未经我允许,无论多有理由?”
“以后你的东西我再也不碰!哪怕是我送的,送了你就是你的,再不借花献佛。”可能主要是胥礼喜欢养花,以及养了三年了,肯定有感情的。
“你的床,我真的不想上。”
“为什么?”胥礼微微失神般,嗓音干涩,“为什么不想。”
牧远歌尝试着道:“胥礼你可能不太明白,因为你本身比较脱俗,也没必要惹一身尘埃。我觉得我们还是清清白白当一辈子师兄弟就好,以前我不懂事,以后我不会了。”牧远歌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总之你大可放一百二十颗心,我对谁出手都不会对你出手的。”
说着不出手,却还是上手了,总之这轻轻的拍着,他感觉好像要把胥礼拍散架了似的,胥礼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另一手搂过他的腰身,往床的方向倒去。
牧远歌头磕在玉枕上,身上的人就压了过来,手腕被握住,胥礼在他身体上方,声音压低了的沉闷:“你就当是我不够懂事,是我过于脱俗懂得没有你多,时间久了我也想知道红尘是什么样,但没有人告诉我。远歌,没有谁能一辈子不惹尘埃,除非你想让我也当孤家寡人。”
像是特别压抑似的,好像很痛苦,让牧远歌不忍一下子推开他:“你就是站得太高了……”
“我在乎你,所以我在乎你送我的每一样东西,”胥礼道,“可每次你随心所欲对待我的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你以前对我做过的事,我也对你试试,你就会像我珍视你一样,不会随心所欲对待我了?”
随心所欲对待正道首座长生剑宗胥礼宗主,怎么听起来这么爽呢,牧远歌听他说这话的逻辑真心觉得胥礼心性过于超然,不谙俗世,就连想法也这么异想天开,但好歹理解了他把自己摁在床上的做法,以及之前共浴的时候……牧远歌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他当年的行为是不是太过分了,对白纸般的人物影响过于恶劣,以至于让长生剑宗顶尊贵的宗主,又太上宗主,误以为要跟一个人好起来,就是要跟他一起洗澡,一起同床的?
很不娴熟,却又十分认真。
牧远歌从来都很尊重一切形式的认真,哪怕再荒谬,他嘴角抽搐道:“所以你这是想用我曾经取悦你的方法,来取悦我啊?”
好像从来都只有他取悦别人,供着属下,追着对象,因为他眼睛太毒了,几乎没什么人能真正取悦到他,而胥礼……
牧远歌很慌:“你你你还用类似的方法取悦过别人吗?”
“你走了以后,再没有人会逗我开心,也没有人会主动跟我说很多话,没有可以说话的人,”胥礼把头埋在他颈项,手臂绕过他的后背,就像当年牧远歌搂着他睡觉的姿势一样,但体型上的压迫比当年更具冲击力,牧远歌口干舌燥:“你你你你你……放手先,别!”
作者有话要说:想不到有朝一日我居然会变成日常流写手。。。他俩的日常很容易滔滔不绝滔滔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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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实在是高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乱送。照你这么说,我也没好到哪里去,”牧远歌道,“我住在一个空空荡荡的寝殿里,方圆百米范围没有闲杂人等,跟我说话的没几个,我也不爱吃东西,我就没有什么乐趣可言。我都没说什么,你好意思么,多少人想当宗主都当不成,再说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我又没说要走,我还以为你要赶我走呢。”
“因为你不在乎。”胥礼道。
“这关就过不去了是吧,我说你这人未免太爱钻牛角尖,是我送的,难道会比我更金贵?它的原主人可在这里。”牧远歌安慰道,“你因为看重原主人送的东西,生原主人的气,气坏自己,是不是不太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寝殿里也种有异兰花,很多年的比你这个好多了,如果还健在的话,到时候我把我精心养的挑最好的还你。”
“还?”
“送!”牧远歌心在滴血,“送还不行吗!”
胥礼摸了摸他的脸,快速碰了他一下,这才抽身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道:“你以前开心的时候也经常这样的。”
牧远歌惊呆了,妈呀他跟姜袅都没到这一步呢。
完了他的一世清誉要毁,胥礼坦坦荡荡也不在乎流言蜚语,胥礼没所谓,他可能要完了,上天为何不赐他一个脱俗的头脑,让他也觉得这种摁在床上亲嘴的事情也实属正常。
“我,我吗,”牧远歌脸都烧红了,挣扎着要起来,道,“没有,我觉得……”
就着夜幕,胥礼捧着他的双耳两侧,又碰了下他的脸颊,冰凉唇瓣的触感。
牧远歌的脑袋一下子炸成了炮竹,猛地推开胥礼,这一把推得太猛,他又赶紧伸手去想扶,没碰到就反应过来握成拳,后退一步,撞到床沿,牧远歌坐在了床上,抬手让他别过来,道:“不是你不好的意思。”
“以后别这样了,你以后千万别这样!总之任何时候师兄弟这样搂搂抱抱亲来亲去都是不对的。我没有不在乎你。”
“那你以前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做得好像比我刚才还要过,你每次看到我就会……”胥礼问,“我们以前不正常过吗?”
“那是因为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
“也不小了。”
“……”
胥礼继续道:“阮慕安像当时你那么大的时候,在外面私生的儿子都出生了。”
“等等,你让我想想,不对!”牧远歌道,“我们以前很单纯,我当年只是很单纯地……你看你以前也没有过激反应,你也觉得很正常是不是,我现在过激反应是我觉得不正常,都觉得不正常那就不要做了。”
那时候确实是他见色起意先动的手,那时候胥礼好像也很快就适应了,毕竟只是身上多了只树袋熊而已,他也只是对只活的冰雪玩偶亲亲抱抱而已。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会孤家寡人那么多年,连一个亲亲抱抱的对象都没有。
而胥礼,胥礼比他还要清心寡欲……
以至于当年他跟师兄青涩的种种传得非常情|色。
“当年我没觉得正常,是你让我习惯的,我想现在你之所以不习惯,可能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多吧,”胥礼道,“其实我只希望你能稍微珍视我就够了。”
“我非常珍视你。”牧远歌眼睛都不眨地道。
“你没有。”胥礼道。
你狠。牧远歌头皮发麻地盯着缓缓靠近并朝他倾身而来的胥礼,缩也不是,推也不是,他脑子很乱。
胥礼有这么单纯到不谙世事么,如果没有,那他是被耍了么,也不至于赔自己来耍他啊,他随便放纵一下自己,损的都是送上门来的胥礼。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几株花不成问题,问题是他伤感情了……对他伤胥礼感情了!!
师兄主要是怪自己没做到位,才叫师弟不珍视他,可事实上胥礼已经做得够多。
有时候牧远歌会很没良心地想,会不会正是因为胥礼做得太多了,所以适得其反。
如果现在逃掉胥礼会不会伤心,胥礼想到以前的种种会不会认定他是个混蛋,然后跟他划清界限,将来再用同样的方式去取悦别的什么人?
牧远歌想想都觉得如果师兄都委屈自己做到这一步,结果人家还不领情,师兄的颜面往哪儿搁,如果他溜了,这关过不了,以后要怎么和师兄相处?如果师兄也因此对人失望,就像他一样……
反正他已经没念想再找人了,就让师兄以为这招确实有效有什么不好?
所以他只是担心被别的人发现,妨碍到胥礼将来找对象。
但只要他不去妨碍胥礼找对象就够了,只要不被其他人发现就行。
“嗯……”牧远歌想明白之后,喉间不由自主地溢出一声叹息,就像妥协,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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