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我还文盲，估计连家暴这个词都不认识。我不知道他的想法，反正我小的时候他就打我妈，我妈死了以后就打我，应该是在外头受气了吧，还爱喝酒，一年到头都清醒不了几天，这种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你的眉毛是不是也因为他？”

“嗯，”安禅点点头：“具体的记不清了，受伤的时候太小。”

顾羡忍不住问他：“不恨吗？”

安禅笑了笑：“恨能怎么办，杀人要偿命的，再说小时候又打不过他。”

提到过去的事，气氛倏地沉重起来。安禅担心顾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赶紧转变语气：“所以我小时候过得那么凄凄惨惨，但我还是长成了一个相对比较正常的一个人，这都是因为我难过的时候就去做别的事转移注意力。怎么样，我都能做到的事情，小羡也应该没问题吧。”

顾羡没有回应，只默默地盯着地面。

安禅还不如不来找他谈，安禅的每一句话都只会使顾羡越陷越深。

安禅明明知道，顾羡这点所谓的“情感挫折”与他的童年经历相比根本就是无病呻吟，但他却细心地顾及着一个十八岁男孩的自尊心，给了他充分的尊重，而不是不耐烦与嘲笑。

顾羡心想，为什么安禅的好，他都是现在才知道。

又是迷迷糊糊地过了一天，安禅不是多话的人，关于顾羡的事他一个字也没说，基地里的其他人并不知道顾羡初恋受挫，向往常一样打排位开直播。

表面上是如此风平浪静。

半夜两点，顾羡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他好像并非完全没有追求安禅的机会，根据上一世的经历，安禅会在退役后与高文石分手。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头，新的问题接踵而来。安禅的退役本来就很蹊跷，他现在知道安禅有多强，尤其在他亲自玩过璐璐辅助以后，他才切身体会到在腥风血雨中保住ADC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安禅愿意牺牲自己成名的机会也要用保顾羡，而他和安禅说了什么。

混子。

顾羡从心底升出一股凉意。

上一世的他，真真切切地伤过安禅一次。

顾羡想到安禅并非从骨子里自信的人，他的话对安禅不可能没有影响，后来安禅状态下滑恐怕和他有关，尤其是谢幕之战，那场逆版本而行的狐狸。

如果他早一点了解安禅，一定不会对他说出那些话，安禅也就不会受到影响，说不定也不会退役。

安禅不退役，他还会和高文石分手吗？

顾羡的心情十分难过，他僵硬地翻身看向安禅，今天安禅没有背对着他睡，而是面对着顾羡的方向抱成一团，像一只毫无防备的动物团子。如果不是顾羡一念之差，与安禅做了室友，很难想象这个在网上被传得像个夜叉似的男的居然有如此无害的一面。

顾羡是有许多话想对安禅说的。

也不知道在这条时间线上，他还有没有像上辈子一样可以胡言乱语的机会，能够让他将那些隐秘而青涩的暗恋宣之于口。

第三十七章

对于顾羡这段无疾而终的“恋情”，安禅最担心的就是这孩子会不会恋爱脑发作影响训练和比赛。以前队员们调侃他是电竞班主任，没想到现在的他确实是揣着一颗高中班主任的心了，又怕顾羡走了歪路，又怕过度干涉让顾羡滋生叛逆心理。然而他再愁也没有用，这种事别人磨破嘴皮子也得当事人自己想得开才行。

好在顾羡是一个让人省心的，虽然顾羡的心情始终没能好转，但他并没有为此一蹶不振，正相反，无论是训练还是正式比赛，顾羡的表现都像是打了鸡血。他原本的表现已经足够出色，他居然能够在原有的基础上更进一步。第二轮赛程如约而至，DDM的势头更胜，甚至创下了自LSPL创办以来从未有过的连胜纪录。到赛程即将结束的几天，积分榜的排名接近固定，DDM以一骑绝尘的优势获得了直升LPL的名额，连解说们都忍不住调侃：“赛程都要结束了，我们DDM的一血还在呢，这也太嚣张了吧！”

很快来到赛程的最后一天，在主办方的安排下，最后一场比赛是由AAB对战DDM。毕竟保送名额已定，如果不搞点噱头就很难保证关注度。顾羡的成名战就是第一轮对战AAB时的三杀薇恩，究竟是DDM续写传奇还是AAB一雪前耻，主办方简直钓足了观众们的胃口。

LPSL的赛程跨度较长，中间隔了一个元旦的小假期，收官之战刚好定在元旦假期之后，安禅觉得这绝对是故意的，根本就是不打算让选手们跨一个轻松年。虽然DDM的保送名额已经稳稳地拿在手里，但在赛程未结束的时候，安禅是不允许队员们私自放松竞技状态的。他这样做不是吹毛求疵，而是为了养成队员们“比赛不结束绝不放松”的心理。他看过太多前车之鉴，包括以前的DDM，战队在联赛初期高歌猛进，队员们心生骄傲后被毫不留情地弯道超车。

龟兔赛跑的故事从三岁开始听，可许多人就算到了三十岁还是会犯与兔子同样的错。

其实，就算安禅没有特别提出要求，DDM的队员们也不会真的把元旦当作自己的假期。原因很简单，DDM里除了顾羡是本地人以外，其他队员都是外地的。安禅早就没家可回，DDM基地就算是他的家，朴豫智更是属于出国务工，而郑明朗和敖礼虽然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奈何神州大地幅员辽阔，他们两个的家乡直线距离比韩国还远。元旦假期只有一天，他们才懒得折腾。

顾羡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叫他无论如何也要回去和家里人吃一顿饭。顾羡在安禅心里一直是高中弟弟的形象，他从来没对夜店酒吧之类的场所表现出兴趣，也没有约///炮的习惯，顾羡是不屑于说谎的，他既然说是回家吃饭，那就一定不会去做别的。安禅理解顾羡父母的心情，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突然搬出去住了，逢年过节的怎么可能不想，于是痛快地给了假。

其余四人在跨年夜当天留在DDM的基地里，朴豫智做了一件他一直想做却不敢付诸于行动的事——在山楂TV颜值区直播唱歌跳舞，没想到收获了不少打赏，差点冲到颜值区第一。朴豫智用直播赚的钱订了一个精致的小蛋糕，兴致勃勃地说就算是不能回家也要有跨年的仪式感。

安禅端着自己的那份蛋糕靠在窗边坐着，欣赏别人家挂在窗户上的彩灯。蛋糕上的奶油甜而不腻，安禅忍不住多吃了几口，成功地把奶油蹭了自己一脸，他只好拿面巾纸去擦。没想到朴豫智这个败家子拿这么贵的蛋糕和郑明朗打架，两个人都像是从奶油堆里打过一个滚似的，客厅里的面巾纸早就被他们用完了，安禅十分无奈，认命地从柜子里拿新的出来。

刚拿到手，还没等拆封。基地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有基地钥匙的人一共就那么几个，高老板和领队肯定不可能，人家这个时候来DDM做什么，那就只可能是顾羡了。

大门打开，果然是顾羡。

顾羡只要回过家，必定会被妈妈从头到脚打扮一通。今天的顾羡穿了一件黑色的机车皮衣和格子衬衫，脚下踩着一双马丁靴，搭配上他那副性冷感的表情，整个人看起来又痞又帅。这一看就是顾羡妈妈的杰作，顾羡自己的穿衣风格可简单多了，就是怎么方便怎么穿，简直对不起他这张脸。

顾羡的鼻尖由于室外的冷空气微微发红，他把手里拎着的几袋东西放在地上，蹲下身去脱那双好看却不方便的鞋子。安禅惊讶地问他怎么回来了，顾羡平静地说：“过几天还有比赛，我跟家里说了，吃完饭他们就放我回来了。”

“你家里肯定想你了，再家住一晚上再来也没什么的。”

“我妈妈听说你们都没回去，主动催我回来的。”顾羡可算解开了鞋带，他把地上的东西往安禅手里一塞，正好看见安禅嘴边的奶油，呼吸一窒，急忙转移注意力:“其实我可以回来得更早，不过给你们挑礼物耽误了点时间。”

安禅好奇地往精致的纸袋里看来看：“这么客气，居然还给我们带了新年礼物。”

另外三个一听说有礼物，齐刷刷地围在了顾羡身边。

“不是买的，我家里就是做这行的……”

高文石以前和安禅说过，说顾羡家里是做珠宝的，安禅突然觉得手里的纸袋子变得贵重起来：“你……你不是要送我们宝石吧。”

“不是……没那么高端，我现在没赚多少钱，送不起好的。这些手链的目标客户是高中生……戴着玩的那种，价格不贵。等以后我赚得更多，再从我妈那里买好的送你们。”

安禅急忙说道：“不用的，送礼物重要的是心意。就算你折一个纸飞机给我也很开心。”

“袋子上有名字，你们自己拆吧。”

每个纸袋里都装着一个精致的包装盒，安禅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打开，他的盒子里装着一条白色的手链。

圆润饱满的白色珠子均匀地排列在一起，其间有几颗红色珠子用以点缀，安禅把手链拿出来戴在手腕上缠了几圈，眼睛里闪着惊喜的光芒：“这也太好看了吧，小羡眼光不错啊，这是什么，是……珍珠？”

顾羡纠正他：“这个叫砗磲，和珍珠不一样。”

其他人拿到的是形状和颜色各不相同的手链，朴豫智像个小孩子似的倒处招摇，磨着郑明朗给他拍照片，重点要突出他的新手链。

照片拍好了，朴豫智开始熟练地调色修图，修着修着突然发问：“小羡！我听说不同的水晶有不同的功效，是不是真的是这样啊？”

“好像有吧，但是我没了解过，所以不太清楚。我感觉这个和星座差不多。”顾羡淡淡地回答。

“那你送我的这个，这个是紫水晶吗？这个是什么寓意啊。”

顾羡：“开智醒脑。”

朴豫智：“？？？”

椰子同学瞪大眼睛，转头问郑明朗：“小羡是不是说我傻？”

郑明朗回答他：“不错，还能听出来这个，说明还不算太傻。”

朴豫智不死心:“那小明那个黄水晶咧？”

“升官发财。”

郑明朗笑了笑：“谢了兄弟。”

“奥利奥的黑水晶呢？”

“消灾解厄。”

“队长的那个，那什么，砗磲？是什么寓意啊？”

安禅像一只好奇的猫，一脸期待地看着顾羡。

顾羡突然变得不自然起来：“我……不知道，忘了。”

安禅：“彳亍口巴。”

朴豫智不达目的不罢休，他见顾羡不回答，索性自己问度娘。只见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砗磲两个字打出来，看着满手机的中文字又开始自闭。

他把手机丢给敖礼，敖礼心领神会，精准地接住，挑出重点开始朗读：“砗磲……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顾羡：“……”

安禅重复了一遍：“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他将这句话回味了两遍，笑着去推顾羡的肩膀：“什么意思啊小羡，我承认我在你们这一窝小崽子里是个老油条，那我今年过完生日也就二十三岁好不好，怎么了，二十三岁是需要追求延年益寿的年纪吗？”

顾羡躲闪着安禅的眼神：“不是，我不知道，就看这个好看，适合你才挑的。”

“是是是，二十三岁的安队长最适合延年益寿。”

郑明朗看了安禅的手腕一眼：“确实很适合队长，这个颜色的手链也就队长的肤色戴着好看了。”

安禅终于放开了顾羡，舒服地往沙发里一靠，心里洋溢着说不出的开心。

自从他记事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他新年礼物。

这也是他最幸福的一次跨年。

第三十八章

元旦过后就是DDM与AAB的“宿命之战”。早在开打以前，AAB队员就在直播时放出话来，这场比赛不为赢，只为了挫顾羡的锐气，比赛可以输，顾羡必须崩。他们这番言论自然吸引了不少来看热闹的，比赛这天又正赶上LPL的休赛期，大多数观众没有比赛可看，于是纷纷转移目标盯上了LSPL。这场比赛集齐天时地利人和种种因素，不止线上受到的关注颇多，由于顾羡的人气突飞猛进，线下的观众席终于真正地热闹了起来。

男解说开玩笑说舍不得DDM晋级，顾羡这一走，次级联赛不知道要少多少关注。女解说奚落他，你的意思是希望DDM从LPL降级回来吗？男解说连说不敢不敢，台上台下笑作一团。

双方队员上场，解说简单地介绍了一番。由于DDM和AAB都没有换人，一直都是那几个老面孔，解说也说不出什么新鲜的，只好聊些八卦渡过选手调试设备的时间。

“现在镜头给到了DDM这边，这个人是我们大家非常非常熟悉的安禅安队长。”

女解说笑着问搭档：“考你这个直男一个问题，今天的安队长和以往有什么不同？”

男解说显然是被问住了：“有不同吗？有吗？安禅总不会是用了不同的口红色号吧？”

“你这个猜得也太离谱了，仔细看，很好发现的。”

摄影师十分配合地拉进了镜头，安禅不明真相，只好僵硬地对着镜头打了个招呼。台下响起一阵欢呼声，安禅显然是被观众们的热情惊到了，脸上浮现出不敢相信的神情。

“不是吧，都这么明显了还看不出来？”

“真的看不出来啊，观众朋友们有发现什么不同吗？”

女解说只好揭晓谜底：“亏你平时总和我们这些新人吹嘘，说你和安禅共事很多年了，居然连这点不同都看不出来。你看安禅的左手腕上是不是戴了一条手链，据我观察他以前从来没戴过这种小饰品。我猜可能是别人送的吧。”

“女生的观察力还真是惊人，我还真是一点都没发现。”

与此同时，在论坛的比赛直播贴里，网友们也对安禅这条手链浮想联翩。

362L：我算是老玩家，我印象里安禅从来不戴这种东西。

363L：解说好搞笑，还别人送的。在座的各位有不知道这个别人指的是谁吗？

364L：楼上想说高文石？你是真想多了，我高老板出手就送这？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师，但安禅手上戴的这个肯定不是值钱的，高文石送他儿子礼物都不会送这个吧。

365L：别管谁送的，送的人挺有眼光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