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安禅说话,顾羡冷冷道:“既然你想办事,我劝你还是尊重一下要给你办事的人。我队长叫安禅,身份证,护照,签证上都是安禅两个字,我们不知道傅安禅是谁。”
“这位小哥,看你年纪也不大,怎么年纪轻轻的还管起闲事来了。这是我们和傅安禅之间的事,和你有关系吗?再说傅安禅是我三弟的孩子,就该姓傅,老祖宗的姓还能给丢了?那成什么东西了?”
“老祖宗的姓你们倒是留着,老祖宗的脸面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傅宇强一听,像是一只被点燃的煤气罐似的,他极挑衅地伸出手指指向顾羡:“小兔崽子,你说谁呢你?”
安禅二话不说,上前一步打掉了傅宇强的胳膊。
“你还想不想要钱?”安禅眯着眼睛问他,“你再嘴上不干不净地骂他一句,你一分钱都别想拿。不用给我戴什么有出息的高帽,我是经历过什么的人你傅宇强最清楚,以前我是没办法,现在你最好把你那一套收收。除非你想我如法炮制,以前你怎么对我的,我就怎么对你,我说到做到。”
托长相的福,安禅耍起狠来还真像那么回事,比傅宇强这满脸写着油腻猥琐的中年男人还像个不良分子。
如果果果在现场,一定会说:“从此偶像剧里的反派都有了脸。”
傅宇强和安禅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在他的印象里,安禅还是一个任凭打骂不敢还手的瘦弱少年,他随便一个耳光就可以把人打到嘴角渗血。殊不知在他离开的这几年里,安禅已经成长为一个足够独当一面的成年男子,而他只剩下了一具被病魔折磨得衰败不堪的躯壳。
傅宇强没由来地感到惧怕,或许是为自己所作所为感到心虚,或许是安禅发狠的模样镇住了,他不想服软,可音量不自觉地越放越低:“你,你别以为这就能吓唬得住我,小兔崽子,这钱是你想不给就不给的?信不信我去告你?该给我的钱,你一分都不能少,就你还跟我斗……”
顾羡打断他的话:“行了。”
他用看向垃圾一样眼神轻蔑地扫过傅宇强:“今天你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吵架的,我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出去如何?”
第五十九章
顾羡带着一行人走进一家奶茶店,他先给安禅点了一杯常温少糖的大杯奶茶,让安禅安心地喝着,又麻烦服务生给他端一杯冰水。
他把目光重新汇聚在对面坐着的傅家兄弟身上,一双长腿随意地叠起:“你们本来是打算走法律途径的,对吧。”
傅大伯虽然不是个心善的人,但从理智的层面讲,他确实比傅宇强好沟通得多。他见顾羡面色不善,不自觉地收敛了些:“都是一家人,也不是非要在法庭上才能解决问题,如果傅……安禅他痛快一点,把该给的钱都给了,我当然不会难为他。”
安禅正要开口,却被顾羡抢先一步:“我队长是去过福利院的人,有的话还用我说得再明白一些吗?傅宇强没尽到自己做父母的义务丢下两个孩子就走,我不信没有人联系过你,问你要不要收养他们。当然,不是每个家庭都有收养两个孩子的经济条件,我也没有道德绑架的意思。不过既然你已经默许把他们送到福利院去,现在又来说一家人这种话,怎么红脸黑脸都让你一个人给唱完了?”
傅大伯脸色铁青:“打断骨头连着筋,一家人总归是一家人,不是他改个姓就可以不认的。我也不和你扯别的,我就要这几年我三弟欠我的这些钱,我们小门小户攒点钱不容易,让我平白无故地全搭我这弟弟上面,我可不甘心。”
“你大可以撒手不管,而不是自己要演一出手足情深还追着我队长要演出费。”
“这是我弟弟!亲弟弟!我可不像安禅那么冷血,自己亲弟弟说不联系就不联系。”
顾羡点点头:“我大概听明白了,你找安禅主要是为了讨债,那事情可就简单得多。我咨询过律师,像你这种情况,安禅根本没有义务替傅宇强还这份钱,我们国家没有父债子偿的说法。你如果一定想叫安禅把这个窟窿给你填上,你不妨让你弟弟打个欠条,再立个遗嘱,说他的遗产全部由安禅继承,我估计他现在也没什么遗产可言吧。如果安禅愿意继承他的遗产,你就可以等你弟弟驾鹤西去那天拿着欠条来找安禅。这是我能提供给你唯一的讨债方式,你能接受吗?”
“你小小年纪怎么长辈说话的?你还咒我弟弟死是不是?”
“那就是不接受了?”顾羡抱着胳膊往椅背上一靠:“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你已经可以走了。”
顿了顿,补上一句:“滚吧。”
傅大伯气得满面通红,恨不得把面前的玻璃桌面给拍碎了。顾羡已经懒得再去看他,微微提高了音量,对着傅宇强道:“还有你!”
傅宇强正憋屈得不行,这要是在以前,他早跟安禅动手了:“小毛孩子你少来吓唬我,我可都查过了,傅安禅没有被任何人收养,更谈不上什么合法的收养手续,他就是得孝顺我,生活费医药费一样都不能少!他还得在我床头伺候我,尽他的孝道。只要我去法院起诉,傅安禅就别想一毛不拔。”
多亏顾羡记得安禅喝奶茶不要珍珠,否则安禅听了这话,保不准会被珍珠噎住嗓子。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安禅垂下眼,心中默念消气歌。傅宇强和李行岳什么关系,是不是失散多年的亲父子?怎么胡搅蛮缠颠倒黑白的样子如出一辙?
顾羡也觉得可笑:“我找人查了查你的学历,连初中都没念完,年轻时候还因为斗殴在派出所写过保证书,那保证书写的错字连篇看得我眼睛都疼。以你这个文化程度居然还能去查安禅有没有赡养你的义务,还真是难为你了,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我也想问问你,”顾羡的身体向前倾了倾:“你的遗弃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你要起诉安禅不履行赡养义务,我们也可以起诉你没有履行抚养义务。你想鱼死网破当然可以,你尽管去起诉,你也去长长见识,看看你的情况到底能从安禅身上吸多少的血。我先给你透个底,就以你所在的城市来说,上一个因为赡养费打官司的父女俩,法院判女儿每个月给父亲八百赡养费,父亲则需要支付女儿几万元的赔偿金。傅宇强,八百块对于安禅的收入来说也就是眨眨眼睛的事,无非是给你这个人渣打钱格外恶心而已。那你呢?几万块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你又该拿什么付这笔钱?”
“什么遗弃罪!”傅宇强急了:“他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我刚才说的只是最好的情况,事实上你对安禅做过的事已经可以称之为虐待,你以为这八百块钱是你想拿就拿的?”
“什么虐待!你有什么证据!”
“你大可以咬死不认,可惜你有一次喝多了酒,当着安禅全班同学以及老师的面给他的左耳打到重度失聪,是学校保安给你带走的。安禅当时的病历还留着,人证也不少。”顾羡猛然站起,抓住傅宇强的衣领:“于其在这里做天撒钱的美梦还不如回去请个好律师,咱们好好打一场官司,安禅当然无所谓,他有钱,年轻,耗得起,而你连请律师的钱都拿不出。”
傅宇强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强烈的压迫感,他被顾羡周身的低气压吓得喘不过气:“你……你放开我!”
“这样你就求饶了?你以前对安禅和他妈妈家暴的时候怎么神气得很?你觉得打女人孩子很有男子气概?可算找到能证明你是个□□长着二两肉的东西了是吗?废物。”
顾羡松开手,顺势把人往后一推,傅宇强毫无防备地仰面摔了过去。只听安静的奶茶店里传来咚地一声巨响,傅宇强摔得眼冒金星,久久爬不起身。
傅大伯终于害怕了,他手忙脚乱地扶起傅宇强,对顾羡服软道:“这位小哥,都是我们考虑不周,那个,今天就当我们彼此都没见过。你也看出来了,我这弟弟不争气,你们大人有打量,别和他计较。以后我们肯定不来打扰你们,这事儿翻篇,啊,翻篇。”
傅宇强还不死心,似乎不满意摇钱树就这么跑了:“傅安禅!我他妈是你亲爹!你敢不养我!”
顾羡端起面前的冰水,几步走到傅宇强身前,毫不犹豫地泼上去。
他的声音比冰块还要冷:“清醒了吗?清醒了我再给你看个东西。”
傅宇强彻底被这杯冰水浇懵了,许久缓不过劲。
顾羡拿出手机,给傅宇强看了一段视频。
视频的画质不高,音质也不好,像是十来年前只有二百万像素的非智能机拍出来的。
高糊的画质无法掩盖视频里触目惊心的内容。
傅宇强怔怔地看着视频里的自己,他像是用上了吃奶的力气似的,一耳光甩在十多岁的安禅脸上,嘴里骂个不停,又抓起安禅的头发狠狠地往墙上砸去。
安禅的校服上都是血,被打得话都说不出。
安禅作为正经的当事人,却一直在旁边吃瓜喝奶茶,直到顾羡拿出这段视频,他终于也忍不住站了起来,惊愕道:“这是哪里来的?”
“我的原意是让你们离安禅远一点,有多远滚多远,这辈子都别再来烦他。没想到在我取证这几天还有意外的受获,”顾羡收回手机,出手捏住傅宇强的脖子:“你想不到,连我自己也没想到,这是安禅的初中同学录的。他听说我在查这件事,就主动来联系的我。你知道他和我说了什么?他说当时他第一反应就是录下来,视频保存了这么多年都没敢删,生怕以后用得到。这不就用到了?这段视频的日期和安禅的病历对上了,你不妨也回去查一查一耳重度失聪是什么伤势。你以为这个官司是你想打就打,想不打就不打的?再过几天法院的传票应该就到你手上了,我劝你还是去找个律师吧,说不定能少判几年。原本以为你能死在医院的病床上,现在看,死在牢房里也不是没可能。”
“我再最后提醒你一点,你要找律师可不能马虎。你知道安禅现在是为谁效力吗?高文石旗下的产业多如牛毛,你以为他们家法务部是吃素的?还有,我,安禅的男朋友,如梦令珠宝金行总裁独子顾羡,必要的情况下我会向我父母寻求帮助,我们家也不是没有法务部。”
傅宇强彻底慌了,几乎要给顾羡跪下:“放过我,放过我,我不敢了!真不敢了!别让我坐牢,我不想坐牢!”
顾羡冷笑着把他拖到安禅脚下:“你该跪的人在这儿,还有安禅的妈妈。”
傅宇强涕泗横流,方才趾高气昂骂骂咧咧的样子全然不见了,他给安禅又磕头又下跪,一张病脸看起来更加丑陋:“小禅,小禅你救救我,我不想坐牢!我都病成这样了,你是活菩萨,救救吧。”
安禅看着脚下这团令人作呕的骨肉,嫌恶地往后缩了缩脚。
他心道:“回去还得洗裤子。”
顾羡的目光重新扫过傅大伯:“你也不用打你的小算盘,要想拿安禅性取向的事作文章实在没有必要,泯灭人性自私凉薄的人是你们自己,不是我。”
他搂过安禅的肩膀,当着傅大伯的面轻轻吻上安禅的唇。
这个吻不深,却十分温柔。
顾羡道:“看清楚了吗?”
他从兜里拿出一小沓现金放在桌面上,对服务生道:“抱歉,给你们店添麻烦了。”
说罢,他扣紧安禅的手指,两个人一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奶茶店,留下了呆若木鸡的傅大伯和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傅宇强。
第六十章
安禅的病恢复了大半,全明星的阵容也大致确定,几天后就要组织队员们集训。顾羡一早和父母打了招呼,今天他会和安禅一起回DDM基地。
一路上,安禅的手都被顾羡紧紧地抓着。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他的心情早已不能用简单的道谢来概括。安禅知道,如果这件事由自己处理,他一定畏手畏脚,瞻前顾后,最后只会选择消财免灾。他不但顾忌BOG系战队的名声,更会考虑他的性取向会不会拖累顾羡。
比起帮安禅解决眼下的难题,顾羡的做法更像是给他放纵的底气。在安禅在顾羡家小住的几天里,他终于理解顾羡从小到大过得是怎样优渥的生活,只是顾羡为人低调,从来不把这些当作炫耀的资本。这项品质在顾羡成为职业选手后也完美地保留下来,顾羡从来没有自视甚高轻视他人的时候。而他却可以为了安禅在傅家人面前直言自己的身世,如果被不明真相的路人听过去,保不准以为这又是哪个富二代在仗势欺人。
这种感觉对于安禅来说很新鲜,毕竟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撑过腰。
安禅的想法很乱,一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顾羡,其实顾羡也是头一回拿自己的家世压人。在面对那两个吸血虫时,他的情绪起伏很大,许多话都是脑子一热就说了出来。他甚至还动了手,也不知道傅宇强会不会被那一杯冰水浇得病情加重。
安禅会不会觉得他太年轻张狂?
顾羡不禁有些紧张,像是一个等待考试成绩发布的学生。
“安禅……”
安禅抬头:“嗯?”
“刚才我说的……有些话不是我想炫耀什么,我只是……他们那么对你我真的很生气,我是想让他们收敛收敛,别自作聪明。我……”
安禅马上明白顾羡说得是什么,他笑着抬手,轻轻弹了弹他小男朋友的额头。
“刚才当着那么多人面亲我的时候不知道怕,现在怎么又垂头丧气的。”
“我怕你觉得我……”
安禅想了想:“我怎么会那么想,其实你妈妈和我说过,说你一直是个独立的孩子,自从进了青训后第一件事就是经济独立。你平时也从来不说家里如何如何,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招摇的人。但是你为了我,愿意去寻求家里的帮助,我很感动。”
他又道:“可能这个话题由我来说没什么说服力,但是我觉得一个人的原生家庭无论是好是坏,它至少是无辜的。无论是贫穷还是富有他都不该成为评价一个人品行的标准。我以前真的很穷,我连两块钱一瓶的矿泉水都舍不得买,李行岳就说我小门小户出来的,注定上不了台面。也不知道他一个21世纪新青年怎么说起话跟几百年前封建社会穿越过来似的,反正他认为我就该低他一等。你觉得他的想法对吗?”
提到李行岳,顾羡的语气就十分不好:“他就是个纯种的傻逼,不用搭理他。”
“对呀,同样的,一个人生在条件优越的家庭里难道也有错吗?我觉得没错。这道理就像长相一样,比如你作为一个职业选手,但网友们最初注意到你是因为你长得很好看,你的粉丝里也有很多是来看脸的,可能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就会那这个做文章,可你的外形条件令人难以忽视是不争的事实,这就是你的特质之一,根本没必要刻意回避。”
不知不觉中,两个人已经走到基地楼下。
“所以,小羡。”安禅停下脚步。
顾羡目不转睛地盯着安禅。
“我知道你很优秀,所有条件都很好,最重要的是你真的喜欢我。有时候我觉得这些都好不真实,都像是镜花水月,不是真的。”
顾羡静静地等着安禅即将要说的后半句话。
“倒是我,其实我还没有正式地和你告白一次。”
顾羡的瞳孔倏地放大。
“我也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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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禅千百个不愿意被俱乐部知道这件事,然而天底下没有什么能逃得过高文石的天罗地网。高老板不只是有钱,对下属的关心也不少,傅宇强找安禅要钱的事很快就被他知道了。
他难得地对顾羡安禅二人发了火,原因是有情况不向上级汇报,居然自己乱来。
他拿着顾羡的手机,将那个画质高糊的视频一秒不落地看完。
安禅垂着头,他对这段视频的态度很微妙,虽然它是让傅宇强坐牢的关键证据,可他多少还是不愿意面对。比起对傅宇强的痛恨,他更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早点长大。从前的他保护不了自己,也没有能力保护母亲,才任凭傅宇强这么猖狂。
高文石冷冷吐出两个字:“人渣。”
顾羡开口道:“如果可以,我希望尽少的人看到这段视频,一定不要传播。那样对安禅的伤害太大了。”
gu903();安禅愣怔片刻:“我没事,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意发布,反正视频里做错事的又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