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夫人若是担心将军,老夫人这边会多派两个小厮细致招呼。”旁边的婆子斟酌着帮腔,自前两日朱虔那事,将军就亲自到老太君房里来说,以后,一个婢女都不要往他房里安排,要实在不行,弄两个心细的小厮也顶用。
这不是可着新夫人的心来办事?
允岚知道,老太君不让她去,是担心她给霍为拖后腿。为了一击便中,允岚将利害分析稍微加以润饰,脸上的笑容也十分真诚:“老太君放心,我通得医术,跟着阿为,更能帮他化解境况艰险。与其每日在家里担惊受怕,不若陪在他身边,为他分担一二。”
允岚这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那一声“阿为”叫得,仿佛同霍为真是新婚蜜里调油的夫妇。
“更何况,”允岚顿一顿,羞怯地低头,“一别这几月,孙媳想念夫君,也不得相见。现下也没个孩子陪着——”
话都说到这份上,老太君已经明白允岚的意思。去了的话,她非但不会给霍为添麻烦,还能排忧解难,顺便将造人行程提上前。
明早便要启程,霍为倒是想回自个的新房,想起允岚今天找他的那番心思不纯,他便有些烦躁。正好老太君叫他去院子里吃完饭,说说话。
☆、018-捉虫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捉虫
老太君叫霍为去院里吃饭,菜都是照着他的喜好来做,也备了不少干粮给他,不过都是两人份的。
“这些太多,吃不了,带到通州也累。”霍为让少带点干粮。
老太君这才同他讲,今日允岚过来恳求的事。
边上的婆子学着允岚的话,末了评价一句:“夫人是真心担忧将军,十分情真意切。将军不若就答应了罢。”
霍为听着这话,面带冷笑:“真是难为她说这些话,我不会改变心意。”
老太君气得呀,一巴掌拍上他的肩膀:“你这混孩子,你就不为祖母考虑考虑?这大岁数,也不知能好活几年,若是霍家香火在你这里断了,我该如何见霍家列祖列宗?”
“老太君说得对,将军,你这一去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您到时顺当回来,再同新夫人培养感情,那何时才能让老太君抱上孙子?”旁边的婆子帮腔。
“此时,还得再考虑考虑。”婆子这话正中霍为的心坎。一直急吼吼要成亲,成亲之后却一口没吃到。若是带着她去通州,便可日日软香在怀。总该能教她心软,两人腻在一处。
见霍为迟疑,老太君想要趁热打铁:“何必再考虑?通州若是实在艰险,说不定,那丫头自己就吵着回来了。”
老太君这话说得一点没错。若是情况不对,霍为也可提前将允岚送回望京。
只是不知霍为哪根经不对,平日里十分稳重的人,一下子回绝:“带着她格外麻烦,此事休要再提。”
霍为起身离开,脚步却一刻不歇,往新夫人院子里去了。
院子里允岚的娇小身影刻在窗纸上,指挥炙仁帮忙装药材,脆雪则帮她收拾衣物行李。炙仁看她自信满满,忍不住问她:“你确定老太君会说服将军,明日带你一同去?”
“当然确定。”允岚几乎能想象到,解决通州疫病之后,今上问她要封赏的情景,她势在必得,“老太君偏袒朱虔,还是因为她怕霍家断了香火,这便是死穴。只要捏着这死穴,老太君便会答应替我说话。霍为这人,别的不好说,愚孝是肯定的,怎么可能会违逆老太君?”
炙仁心服口服,继续忍着小臂酸麻,舂捣药材。今日夜里,怕是要通宵。
下一刻,房门被推开,霍为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看不出喜怒:“其他人先出去。”
房里的脆雪和炙仁,瞬间噤声,看着允岚,得到示意后,都缩着骨头退出去了。
允岚得到了炙仁的眼神示意,那是祝她平安。
“额……我不是那个意思。”允岚有些尴尬,她说话直白,毫无顾忌,是算准了霍为今晚不会过来,更没想到他会听到,也不知他听到了多少。
“你不用去祖母面前说那些虚情假意的话,只要我得了机会,必然会帮你向陛下呈情。”霍为压抑着怒火,“你想要帮祝家冤死的二老正名,想让炙仁可以认祖归宗,光耀祝家门楣,我都会帮你,你不用煞费苦心地骗我,更不用去通州冒险。”
他记得一清二楚,两人谈及和离书的签署时,他戳破了允岚心里的计策——想要等到今年岁末,今上五十岁生辰时,趁着普天同庆和大赦天下的政令,将多年前祝家的冤案翻出来,让祝家后人——炙仁从此坦荡做人。
这是允岚报答祝家父母的唯一方式。
他知道,这是允岚的心意,他会帮她实现;不过,不愿意被她骗。
一下子被戳穿小心思,允岚羞愤交加,她虽觉得自己做错了,但也不应被如此鄙视:“谁要承你的情?这次去通州,我会用自己的办法得到今上的奖赏。”
说完狠话,允岚小胸脯剧烈起伏。其实通州疫病她也没有太大把握,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硬着头皮干出一番事业吧。
“你不许去通州。”霍为眸色渐冷,扔下这句霸道的话,便大跨步离开。
如同一阵风一样,迅疾地来,又毫不留情地走,只留允岚浑身都是冷汗。
第二日天不亮,霍为便去老夫人房里请安跪拜行李。这是霍家的规矩,每一次出远门,必得到长辈面前行大礼。人生每一次分离,都说不清是不是永别。
出了老太君的院子,青竹掂量着问:“将军,去看看夫人?”
昨晚在书房后的小榻歇息,青竹便陪着。将军从新夫人房里回来,似乎生了天大的气,一句话不说,夜里更是辗转反侧许久。来给老夫人请安的路上,到岔路口,望了好几眼夫人的院子。
霍为抬头望东苑,一片漆黑,她估计还没起床,还在气头上,淡淡道:“立即出发。”
此次去通州,今上命他带一众医官和将士。人多事繁,拉拉杂杂一大堆,霍为将事务都交给了自己手下的孙副将,便自己充当急先锋,去暗中摸索些情况。
习惯了出远门,霍为的行李只一箱,早叫人搬到一辆拖车上,一个小厮赶驴。青竹则给霍为赶马车。
清晨昏暗之中,霍为看着驴车上的行李,多出来两大箱,问那小厮怎么回事。小厮只低着头,说是老太君让带上的。
想起来昨晚上,祖母让他带干粮,霍为也就不细究,上了马车赶路。
一直到正午时刻,走了十里地,霍为才找了客站,停下来吃午饭。
青竹则先去安置马车和驴车,听到行李箱中突然一声响,胆子都差点炸了,小心翼翼过去查看,还没等伸手打开,那行李自己开了。
“夫——夫人人?”青竹吓得目瞪口呆。
允岚从里面钻出来,满面通红,深吸一口气:“快憋死人了,肚子也饿,你去给我弄些吃的罢。”她还得想办法解决人生三急。
“我去同将军禀报一声?”青竹同夫人商量。
“不许告诉他!”允岚虎着脸。
青竹讪讪地点头离开,想着如何给夫人准备吃的,还不被将军发现。
进客栈找一圈,将军正从茅厕出来,脸上不但不松快,反倒横眉冷竖,大概是为通州的事情烦心。
青竹则烦恼,如何拿些好吃的给夫人。将军在外一向从简,买了两个小菜,吃得差不多,便让青竹自己去买两个馒头。
手中拿着两个馒头,青竹觉得,夫人不会满意的吧。
“怎么不吃?”霍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马上要启程。”
青竹不敢看霍为,只说:“我现在不饿,带着路上吃。先去马厩拉车。”
还没出门,青竹便听到霍将军对老板说,要打包一盒招牌芙蓉酥。
霍将军不吃甜食,更不吃芙蓉酥啊……
纵然做好生活艰苦的准备,允岚还是对两个馒头很失望。只拿了一个,便缩回大箱子里躺着。幸好炙仁帮忙铺上一层软垫,否则一路颠簸,骨头都要折腾散。
吃吃喝喝还好说,但晚上入住客栈的事,对于允岚一介女子就有些为难了。
四下黑漆漆,马厩里一片臭味,初春的夜风寒冷,允岚让青竹去给她定一间房。为了掩人耳目,霍为没有住驿站。这样允岚住店也方便,待会披着斗篷,带着帷帽便可遮掩过去。
按照计划,青竹定了房间,回到马厩,轻轻喊了一声“夫人”,允岚便从箱子里出来,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黄字三号房。”青竹把钥匙递给她。
允岚点头,进楼上去找房间。一路揉着酸疼的肩膀,端着一盏烛火,找到房间。
这房间竟然没锁,轻轻一推,门开了,黑漆漆的房里,依稀看得到简略的装置,屋子中间一张桌,四张椅,正对着门最里面,是一张床,手中的烛火照进去,照亮了床上那个高大男人,一脸冷漠,眼中都是寒光。
他正等着她!霍为甚么时候知道她来?
允岚实在气不过:“青竹这个叛徒!”
青竹跟在她后面,听到这怒火冲天的话,满心委屈。刚刚他到前台办理入住,将军就跟个鬼一样,无声无息就站在了他身后,问他要给谁办理入住。
那声音冷的,青竹现在想起来都直打哆嗦,霍将军当时是想要杀人吧。
“明日便回去。”霍为看着面前的女人,她一脸气鼓鼓,将烛火放在桌上,一直捏着肩颈。
霍为毫不妥协,允岚也毫不退让:“反正都到了这里,你若让我回去,我便自己去通州。”
刚说完,允岚的肚子响了,一阵咕噜,毫不争气。
看着对面娇小的姑娘,红着脸侧过身子,他便唤门外的青竹去准备些饭食来。有鸡有鸭,青竹再也不用担心夫人挨饿,将军折磨自己。
房内一时静谧,两人坐在桌边不再说话,霍为却从床上枕头边,搜出一小盒芙蓉酥来:“路上买的,好像还不错。”
允岚有些扭捏,但也没拒绝,打开盒子,捏了一块慢慢吃着。
小二将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楼,青竹在前面领着,一进门,看到桌上的芙蓉酥,再一看桌子后嘴角挂着一丝微笑的将军,青竹好像明白了什么——
将军怕是早知道夫人跟着来,让他做了炮灰!
青竹猜的没错,早上出门时,霍为就猜到了,特意拖延午饭时间,到了驿站先去茅厕,不出意料地碰到自己的新婚夫人。
看到允岚不听话跟来,他当然生气,但嘴角的笑意还是忍不了,心里堵着好几日的郁结,似乎也通达。
允岚饿了这一整日,饭菜上来,就不顾霍为,自己先动筷子吃起来。
等她吃得差不多,霍为才拿起筷子,把她吃剩的装进肚子,一点不浪费。
霍为刚刚一直坐在她边上,看着她吃,不动如山。允岚还以为他吃过了呢,搞得她好尴尬不安。
更尴尬的当属洗漱和就寝了。
俗话说,饱暖思那啥来着……允岚有点担心。
☆、019-捉虫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捉虫
晚上,霍为倒是很自觉,洗澡水送上来之后,说要清点行李。
允岚安心泡了个热水澡,躺了一天木箱子,整个人蜷着,现在终于松快了些。
换了衣裳,去床上躺着,霍为也回来,他刚刚在青竹房里洗过,关上门,也没吹灯,掀开被子,同允岚挤到一个被子。
允岚自觉往里面让,毕竟她自己跟过来确实理亏。左手握着右手,放在腹部,平躺在单薄的床褥上,中间同霍为拉开距离,假装闭眼睡着。
霍为也不说话,两人颇有默契的样子。呼吸声都平缓有节奏,最后合二为一,烛火随着轻轻摆动。
允岚强撑着眼皮子,却抵不过困意。夜里寒凉,她不自觉蜷着身子,背对霍为。可肩膀酸疼,不得不拿一只手垫着。
下一刻,一只温热的大手伸过来,将她滚到他怀中搂住。
允岚一下警醒:“你——”
“别动。”霍为仍旧闭着眼,一手搂着她的腰,禁锢在怀里,另一手轻轻揉着她的肩。温热的感觉从肩膀,从后背一点点辐射开来,散发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允岚监视许久,霍为也没有不规矩的动作,再加上身体温暖起来,什么时候入睡的,早已忘了。更不记得,自己贪着身边男人的热度,使劲往他怀里拱,弄得被子里全是火气。
玩火的某人毫不知情,第二早醒来,已是天光大亮,身边的霍为早不见了。他是个习惯早起的人,昨晚也说过,让她今早回去。
难道他把她抛在这客栈里?
不知为何,这个想法让允岚尤其恼火愤怒。急忙跳起来,披上一件外衣,系上带子,拢一拢头发,打算叫来小二问问。
门正好从外面开了,允岚差点撞进别人怀里,抬头一看,就是霍为。他手上端着一盆热水,来给她洗脸:“洗漱了上路。”
莫名地,允岚鼻头有点酸。
一路上,霍为再没有提过,要让她回去的事。
两人同坐一辆马车,路上下了雨,马车轮陷在坑里,他便下来同青竹推车,允岚站在一旁给他打伞。
只是,马车过去了,允岚还留在坑洼那一边。若是跨着水洼过来,泥水要将鞋袜都沾湿弄脏。她问询般地看了霍为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也不知霍为是不是会错意,伸手便将她拦腰一抱,渡了她过去。
他湿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耳际,挠人得很。她别开脸,不看他。
晚上到了客栈,她让掌柜的煮了姜汤送上来:“驱寒。”今日雨中推马车,他湿了一身。
“我没事。”
“通州疫病严重,你到时候又是要剿匪,又是要治疫病。淋雨了小心生病,还是说,”允岚将碗递到他面前,揶揄他,“你就想生病了,让我喂你?”
gu903();说着,允岚已经舀了一勺,凑到他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