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留的张全张群呢?”霍为突然想起这事,他离开望京之前,就怕允岚孤身一人有危险,所以留了两个心腹在她身边。来了这客栈许久,竟没看到这两人的身影。
听霍为的语气,隐隐要发怒,允岚赶紧伸手捏住他的大臂,按住他:“是我任性要找你,他们也没办法。刚刚你来之前,张群察觉有人在四周埋伏,便与那伙人打起来,趁机逃开引走眼线。张全看对方人太多,怕事情要压不住,便安置好我,去军营里找你报信。你可千万别怪他们,不然叫我如何面对他们?”
允岚第一次软了语气同他求情,霍为却没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他对张群张群再三叮嘱过,必须要以允岚的安危为先。
半晌,霍为看着允岚冷冷道:“我在这里很好,你明日一早就回去。”
允岚顿时皱了鼻子,捏拳头捶他肩膀,推开他的胳膊:“我一来,你就赶我走,是不是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
“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若只是我一个人还好灵活应变。你若跟着我,且不说这里危险,还有轩辕渂正虎视眈眈要谋害你的性命。你到阜疆来,无异于送羊入虎口。”霍为怕她生气,不肯放手,将她紧紧揽在怀里,细细跟她讲道理。
说来说去,就是想要让她回去。
允岚不答应,同他使起了小性子,不看他,也不同他说话。
两人在黑暗中僵持着,都不说话,只鼻息在室内一起一伏,如同斗气一般。
两个犟脾气碰到一起,谁也不让谁。
霍为看她微微撅起的上嘴唇,还有半掩着的眼帘,就是不看他,心里真是又气又痒,张嘴过去,轻轻咬住她的薄唇:“听我的,回去!”
这人居然这样!还在吵架呢。
允岚被他搂得死紧,知道自己挣不开他的胳膊,便也张开嘴,使劲咬霍为的下巴。霍为就站着让她猫儿一样地咬,也不叫疼,就任她这么胡闹。
这人真是冷血,允岚只得扔下重磅炸弹:“我怀孕了,我不回去,我要和你在一起。”
“你——”霍为同她亮晶晶的眸子对上,生气的,喜悦的,无奈的,担忧的心绪,潮水一般席卷而来,“真是任性。”
听着他的语气,满是宠溺,允岚便知道自己赢了,可以继续留在阜疆。
这时候,门外有敲门声,原来是张全回来了。他去军营找将军报信,将军没找到,倒是碰到了青竹和张群。
正好这时,三人齐刷刷呆在门外,青竹站着,张群和张全知道自己犯了大错,都乖乖跪在外面,额头抵地,主动认错,不该带夫人出来。
允岚要帮他们说话,被霍为按在床边上坐着,给了个眼刀,不许她说话。
接着,霍为带上门出去,叫青竹去打了洗漱的热水来,便叫张群张全到军营之后各领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青竹听着背后的命令,脊背凉飕飕的,这屁股都得打肿啊。
张群张全却都叩地,谢霍将军宽容。要知道,霍为向来说一不二,违抗命令的后果,可不是这么打二十大板就能揭过去的。这处罚着实很轻,看来夫人是帮忙说了好话的。
青竹打了热水进房,房里已经点了蜡烛。他将木盆放在桌上,便赶紧出去了。夫人半躺在床沿上歇息,将军一个糙汉子,向来都是冷脸唬人,这时竟坐在床尾,低头给夫人捏脚呢。
这这这——
允岚这几日赶脚程,脚上磨了好几个大泡,也没时间注意形象。拿了毛巾准备洗脸,洗脸水里一瞥,正看到蓬头垢面的自己,跟个淋过雨的炸毛鸡一样狼狈,她羞得悄悄回头瞅了一眼潇洒利落的霍为,亏他刚刚亲得下去。
霍为抬头看允岚,允岚赶紧回头,雷厉风行用毛巾沾水,细细将自己洗漱一遍。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蜡烛没吹灭,因为允岚有点害怕隔壁仍旧躺着的死人。
怀里的女人缩成一团,霍为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一只手轻轻放在她肚子上。
虽还不显怀,但肚皮是硬的。她的腰身确实粗了一点。
看她沉沉睡去,霍为却没法闭眼。怀里的女人叫他担心,更叫他预感不好的是隔壁那个死掉的男子。那男子十七八年纪,身上却佩戴着西蛮人王族的徽章,他曾在与西蛮人交手中,见到过几次。
到了第二天,天一亮,霍为便同允岚骑着金风回营。
一路上,霍为同允岚商量,让她半个月之后回去望京。她是担心他,所以冒着生命危险到阜疆。可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往后且不说怀孕危险,留在这里都十分危险。先留在这里半个月,让她看看自己生活的情况,稍微放心,他也可以想办法安置她安全回望京。
两人一前一后坐在马背上,允岚的背后抵着霍为宽广的胸膛,她其实明白他的恐惧。这一次是她任性,她静静点了头。
回营里,不可避免会遇到轩辕渂。这个人,本就一脸尖嘴猴腮,叫人生不出一丝好感,更何况现在又知道他要谋害自己的性命,因此在允岚眼里,这人就跟个毒蜈蚣似的恶心,只面上打了个照应。
轩辕渂却不愿意放过,笑里藏刀:“正好刚刚兄弟们同西蛮人对上,抓到不少西蛮女子,充做婢女。霍为,我定将最好最听话的给你留着,可不能让你夫人跟着受罪,是不是?”
西蛮女子大都性情开放主动,轩辕渂在允岚过来阜疆的第一天,就当着她的面给丈夫塞女人。这尖酸下作的手段,真是让人耻笑。
轩辕渂用意不端,霍为自然清楚,眼光立即转冷,出声拒绝:“不必——”
“那便多谢妹夫了。”允岚抢先答应下来。
霍为十分不解,轩辕渂则是又意外又高兴,背手离开。
回到房间,霍为便关了门:“你刚刚答应他做什么?”
“不过是个女子,有什么好担心的?还是你自己怕把持不住?”允岚笑眯眯看他。按照望京里那些高门大户的想法,正妻有了身子,不能服侍丈夫,丈夫另外找个通房解决也很正常。
霍为伸手捏了她粉红的脸:“你就想要拿我开玩笑是不是?我还不是怕你误会,再同我闹。”
“哼,谁同你闹。”允岚坐在凳子上,别过头去,嘴角却掩不住上翘。
霍为蹲在她跟前,同她讲:“听我的,轩辕渂不会善罢甘休,他送过来的人,绝不会安好心。”
他不可能时时处处在她身边保护,万一那个女人要害她,他也无法保护。
“算了,不逗你了。”允岚小鸡啄米一般,亲了他脸颊一口,“轩辕渂要害我,不达目标誓不罢休,与其时时处处防着他,最后搞得自己精疲力竭,还不如就让他以为他自己要得逞,咱们也可清闲点想着应对之策。”
这话有几分道理。
正午时,阜疆的阳光炽烈,允岚都有些蔫嗒嗒。这阜疆的吃食确实不好,都是些稀粥,也就将军们一人两个包子。允岚过来,霍为便将包子都给了她,自己吃些稀粥了事。
偏巧吃饭的时间,轩辕渂说的那西蛮女子便送来了。
那女子十八年纪,正是长开了脸蛋身段的好时光,眼梢带媚,嘴角带笑,一身水粉色长裙飘逸,一脸的明媚不需施粉,往那堂前的阳光下一站,便是袅袅娜娜,艳光四射,叫人挪不开眼。
轩辕渂还真是精挑细选美人儿送过来。
这美人儿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露出的脖颈雪肌都晃眼。更重要的是,这西蛮美女,竟然还会说汉语。要说这样的极品,就是当做贡品送给今上,那也是当得的。
看来,轩辕渂是打定了主意,叫他们夫妻二人不得安生才好。
☆、灵歌-捉虫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这轩辕渂送过来的西蛮美女,名副其实。
自打见了允岚的面,就没有怯场过。她自我介绍,名叫灵歌。
“我吃饱了。”允岚面色从容,放下吃了两口的包子和碗筷,看着对面的女子。
霍为催促允岚再吃两口,允岚不理他,似乎对灵歌极有兴趣:“灵歌——嗯,是个极美的名字,我也喜欢你,以后便留下来服侍我与将军罢。”
那灵歌对允岚连连道谢,一双美眸却是流转到霍为身上。
这男人年纪并不十分大,容颜俊俏,却不乏稳重阳刚,体魄强健,是她们西蛮女子都会爱慕的那种男人。
只是眼下,这个男人似乎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只旁若无人地吃着包子——刚刚将军夫人吃得不要了,放在桌上的包子。
允岚也看到了,霍为这么无所顾忌地将她吃剩的拿起来接着吃。以前在府里,她就发现了,霍为同她吃饭,先前总是会细嚼慢咽,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才会将剩余的菜狼吞虎咽,那时候才能看得出霍为是个经历战场生死的将军,而不是将门公子哥。
有时候,允岚遇到特别不喜欢吃的菜,饭又剩的太多,本打算叫炙仁去给府里的大黄吃,偏一转眼,霍为就把她的碗端起来,吃了个精光。
霍为要将吃的都留给她,毕竟她现在有了身子,可不能挨饿。但是她也担心他,所以故意咬两口,便不吃了,就等着他捡剩的吃下。
此情此景,允岚倒是见怪不怪了,只灵歌颇有些吃惊,她可从没见过男子这般不嫌弃自己的妻子。
就这样,这灵歌便留在了霍为这边。霍将军的这个夫人面上看着厉害,实则不怎么管事,这一日里不是吃就是睡,抑或是躺在午后斜阳下吹风,好不惬意。霍将军一身风尘仆仆回来,夫人也心大,不去招呼。
这样好的机会,灵歌便一直观察着霍将军的动向,指望着有机会能独处。只可惜,霍将军这人太过正直,从不许她在内室留两句话的功夫。
但灵歌不泄气,越是这样的男人,越是会对女人死心塌地。等他领教了她的厉害,必后悔没有早日遇见她。
唯一难搞的是霍夫人允岚。第二日,太阳高悬,允岚在房间里闲得无聊,自己与自己下了几盘棋,后突然将棋盘掀翻了,叫青竹带了一把小板凳,一串刚洗的葡萄,一个背篓,还有个小铲子同她一道外出。
允岚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灵歌弄不清楚,只能一路跟着去城郊的庄子上。找准时机,笑着问青竹什么情况,青竹冷了脸,一个字没给她。
去了庄上,允岚将凳子一摔,一屁股坐上去,感叹一句:“嗯,果然不出我所料,这里的野菜真是丰沛。”
转身,便从青竹手上接过来葡萄,叫他领着灵歌去采野菜,好叫将军今晚上吃一顿丰盛的。
灵歌目瞪口呆,这大太阳晒得人快中暑,还要去采野菜?同允岚去说明早再来,允岚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一撇眼珠,冷冷看着她,不容置喙。
灵歌只好去田地里蹲着找野菜,想着将军若能知道她费了这么大力气采来,心里也会十分感激,或者生出几分好感来,便又多了几分动力。
厨房里便用这些野菜炒了一点猪肉,算是加菜,端给霍为房里。
霍为却只吃那野菜,将猪肉都夹到允岚碗里。
允岚倒是坦荡荡,将肉都吃了个精光,吃完才摸摸肚皮,又看了看桌上的几个空盘子,对霍为夸赞道:“看来轩辕渂果真没说错,这灵歌做婢女真是一等一的厉害,今日将军吃的野菜,可都是她费了功夫,顶着大太阳摘的。”
“哪里,都是奴婢应该的,将军如果喜欢——”灵歌赶紧抓住时机表现自己。虽然允岚给她邀功,灵歌很意外,但是这是个在霍为面前露脸的好机会。
“哦,还行。”霍为的语气波澜不惊,放了碗筷,扶允岚出去散步。
看着这夫妻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灵歌气得直咬牙,她劳累到现在,脸上晒脱了一层皮,手指磨粗糙了,腰也酸脚也疼,就得了这么一个“哦”字?
又过了几日,灵歌终于忍无可忍,因为允岚似乎这样捉弄她上了瘾,每日端着小板凳去庄子里的树荫下坐着,远远监视她采野菜。
晚上回到房间,灵歌对着铜镜,看着里面皮糙肉厚的自己,同几日之前简直判若两人。她粗糙起茧的手指慢慢抚上脸颊,那触感让人沮丧绝望。她的目光渐渐变得坚硬决绝:“段允岚,你想用这种方式毁我容颜,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说完,灵歌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血红色胖肚细口瓷瓶,利落地出门去厨房。
厨房里允岚正在清理野菜,细细洗一遍,再淖水去掉苦味,这才交代厨子做什么样式。在菜里下药是不太可能了——
允岚看灵歌在门口站着发呆,对她招招手,帮我把这壶酒送去给将军。
灵歌眼珠子一转,立即过去接了哪壶酒。酒香扑鼻,清冽醉人。在无人看见的角落,灵歌将血红色胖肚细口瓷瓶中的棕色液体悉数倒入酒瓶中,摇匀之后送入将军房中。
霍为还在书案前看文书,闻到酒香,不自觉皱了皱眉头,遣灵歌出去。
后脚允岚进房里来,后面跟着厨子送吃食过来。
霍为便吩咐厨子,将那壶清香扑鼻的酒放回酒窖里,他不喝酒。
将军不喝酒?哪有男人不喝酒?厨子稀奇,说这酒多好喝,来历多么不凡。
这鬼话连篇的,允岚轻笑一声,转头吩咐厨子,将这壶酒送去对面,给轩辕渂享用:“如此好酒,自然不能浪费了。”
这一招棋,灵歌更是没想到,她在门外才看到厨子端了酒壶离开,想要追上去问个明白,却被允岚叫进房里,帮将军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