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生气了?”盈若赶紧起身,想要去扯她的衣袖。
谢氏一甩手,“行了!你继续看书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说完,如同一阵风似的旋走。
盈若一脸的茫然。
她才十三岁,就把亲事提上了日程?
定了亲,就要被束缚在四方天地,然后变成了笼中鸟,再也不得自由。
她作为一个新新人类,又在外面游历了这些年,心早就野了,哪里肯就这样把心收起来?
何况,她和李光裕之间,从前真的是亲密无间。可是,现在她长大了,中间又隔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了。
嫁给他,就算所有人都说好,也得容她好好考虑一下吧!
谢氏来这么一趟,扔了个炸弹就走了,盈若却半天都回不了神,哪还有心情继续看书啊!
午饭时候,谢氏使人来请。
盈若去了主屋,却意外的看到了孙健。
见完礼后,孙健就笑了,“那天在北城门见到小表妹,我都不敢认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盈若在他面前就觉得放松,也笑着道:“大表哥却一点儿都没变。四年前是这个样子,只怕四十年后还会是这样子。”
“瞎说!”孙健笑着呵斥,“一个老头子长成年轻人的样子,岂不要被当成妖怪?”
一屋子人大笑,气氛就显得异常的轻松和谐。
一家人和乐的用了午饭,丫鬟奉茶上来,孙健这才道出了走这一趟的目的。
“李大人听闻盈若之前磕了头,八岁和九岁的记忆没了,特意让我来给诊一下脉。”
所有人的视线就齐齐的射向了盈若。
盈若讪笑,血气上涌,心里将李光裕骂了一顿,那么个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居然还能做到知府的位子。纵使官场得意,也掩不住情场失意,难怪年纪不小了,还娶不上媳妇。
她那分明就是托词,他居然还这般兴师动众,叫了孙健来,那下一步是否真的要进京请太医?
他这究竟是真心的,还是故意的?
“你磕了头,还失忆了两年?”谢氏拔高了声音。
“那个……”盈若看看已经成为李光裕的人的孙健,觉得实话还是不能说的。
褚巧若干脆到了她面前,抬手就去扒拉她的头发,“伤在哪里了?我看看!都能磕到失忆了,那肯定不是一般的小伤。疤就算没有吃饭的碗口大,也得有茶碗的碗口大吧?”
心里却憋笑的厉害,所谓的失忆,明明是糊弄人的借口,偏偏就有人当真了。
自家妹妹这窘态,也算是欺负老实人的报应了。
盈若连忙推开她,“姐姐,不要在大表哥面前班门弄斧了。这有关失忆的伤,那可都是看不见的内伤。单纯的外伤,都发泄出来了,也就没有后遗症了。”
第二百零一章精诚所至
“妹妹懂得可真多。”褚成若眼中闪着星光道,“大表哥,你是不知道,昨日在大堂之上,妹妹的表现,那简直就绝了。花生长那霉斑,居然是比砒霜还要毒百倍的毒药呢!大表哥,这些,医书上有吗?”
盈若就投过去感激的一目,果然还是亲哥好。从小就最疼她不说,关键时候还能给她挡害。
话题这么一岔开,她的压力顿时就减小了。
孙健呷了口茶,“我今日此来,也是想跟盈若请教一下的。”他说的请教,自然是真心的请教,不掺和虚假的谦虚的成分。
四年前,这个小表妹临走之前,将自己整理的关于医术的笔记交给了他,诸如伤口处理、烈酒退热,溺水后度气救助等等,他看后可是受益匪浅的。
而昨日大堂上的事情,他时候闻听后,恨不能当时在场才好。
在他的感觉里,这小表妹的脑子就如同一个宝藏,里面有着取之不尽的新奇东西。
盈若摆摆手,“哪里当得起大表哥的请教,大表哥想问什么只管问就是。我也就是多读了些杂书,这几年跟着姑婆多走了些地方,长了点儿见识。”
孙健道:“花生的霉斑带毒,那洋人有没有说这东西可以入药?”
盈若摇摇头,她对生物医学了解真的不多,前世也只是听说青霉素这种神药是从霉菌里提取的,具体怎么操作,她一无所知。“当时没问,因为事关花生,便多听了一耳朵。那洋人倒是说了,不光花生发霉了有这种毒,就是粮食发霉了,也有呢!”
孙健叹口气,“大洋彼岸的东西,也是博大精深的。朝廷真该开放海岸,鼓励造船业。”
盈若惊讶于他有这般激进的想法,赞同道:“互通有无,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理该如此。”
孙健有些激动,“盈若这见识,已然不输男子了。”
“你可别夸她!”谢氏开口道,“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这张口闭口的,除了花生油就是花生,哪里有半分失忆的迹象?也就是光裕那么个实诚人,才会上她的当。”
盈若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娘亲,我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
谢氏道:“不是!十三年前,我和你爹带成若去望春湖,本来是想捞鱼的,结果捞上来一蝌蚪。成若非要带回家养着,结果,养着养着就变出了一个你。”
盈若目瞪口呆,这谢氏居然还有编童话故事的天分。“娘亲的意思,可是骂我是癞蛤蟆?还是隐晦的告诉我,我的亲生爹娘是青蛙?”
谢氏一噎,巴掌就扬了起来,“有本事,你过来!”
其余几人早已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盈若就往褚成若那边跑,“哥哥护我!难怪我跟哥哥最亲了,原来我是哥哥捡回来的。”
褚成若笑不可遏,良久之后才道:“妹妹,你不知道,小的时候,我问娘你是哪里来的,她就告诉我,说是望春湖里捞的小蝌蚪变得。有一段时间,我经常带着你去望春湖里捞蝌蚪。回家后,将其裹到棉花里,日夜盼着能再变出个小娃娃来。结果就是……”
“涂炭生灵啊!”盈若摇头叹息。
每个孩子小的时候都会好奇自己的来历,做父母的给出的回答总是五花八门,但基本上都是换汤不换药。美好的童年,就这样被父母编造的各种故事给带歪了。
孙健清了清嗓子,“在咱们玉兰县,小的时候都知道,孩子就是到望春湖捞的。”
盈若便咯咯的笑了起来。
谢氏叹气,“你看她那样,全玉兰县只怕就她一个不上当受骗的。”
孙健笑,“既然来了,那就给她把把脉吧!不然,我这回去也没法跟李大人交代。”
盈若瘪嘴,“大表哥现在倒是对他言听计从了,我可还记得在玉兰县的时候,你对他可是跟防狼似的呢。”
孙健红了脸,“那是对他不了解。还说自己失忆了?这不就暴露了?赶紧伸手出来。”
盈若没法,只得伸出手腕。
孙健把了脉。
谢氏忙问道:“她这小身子骨,没事吧?”
小女儿都十三岁了,月事还没来,说不担心是假的。不说小女儿的同龄人,就是大女儿这里,十二岁也就来了。都说女儿肖母,她的月事也是十二岁来的。
所以,这说着说着就要及笄嫁人了,她能不担心吗?
孙健笑笑,“盈若身子骨康健的很,二舅母不用担心。脑中也没有淤血的迹象,所以,所谓的失忆根本就是杜撰的。”
盈若皱了皱小鼻子,刚想争辩两句,被谢氏一个瞪眼,就立马缩回了舌头。
谢氏将儿女们都打发了,留了孙健问话。知晓了小女儿的身体并无不妥,这才放下心来。
孙健回了府衙,李光裕正在看卷宗。
惊蛰上了茶,就退了出去。
孙健不急着喝茶,直接开口道:“她说失忆是骗你的,你还当真了。”
李光裕这才抬头,“她的身体无恙?”
孙健道:“你就是太紧张了。能吃能喝能睡,还能四处蹦跶,能有什么事?害我白跑一趟。”
李光裕蹙眉,“两年前,她的确是摔过头的。我不怕她失忆,就是怕她身体里别有什么安全隐患。”
孙健笑,“你待她一如既往的好,可她就是不领情,你怎么办?”
李光裕抱臂,抬起一只手揉眉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他们曾经的感情是真实存在的,哪怕已经久远,哪怕各自都有了变化,但他相信,重新拾起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那你有的等了。”孙健这才端起茶杯喝茶。
李光裕不以为意的道:“四年都等了,两年又算什么?”
孙健道:“离开褚家之前,我舅母其实是单独留了我,说了点儿事情的。”
“有关她的?”李光裕心里的警钟大鸣。
孙健偏卖关子,“这种事,我是不应该跟你一个外男说的。”
李光裕立马拉脸,“少来!她的事情,事无巨细,我都要第一时间知道。说吧!她怎么了?可是又想做什么,褚婶不同意?”
第二百零二章盈盈,我是谁
孙健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然后继续喝茶。
李光裕大踏步往门口走,“那我直接去问好了。”
孙健急眼,忙追上去阻止道:“你问谁?问我二舅母还是盈若?这种事,她们不会告诉你的。”
李光裕道:“说!”
孙健道:“就是二舅母说盈若葵水未至,害怕她身体有什么问题。”
李光裕就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了,就是觉得血涌脑门,头有些发蒙。但还是不放心的问:“这要紧吗?”
孙健看他红了的耳根,暗暗好笑,“女子葵水,本就有早有晚。医书上也说了,有的女子十八岁才来葵水呢!”
他甚至幸灾乐祸的想,若是小表妹也属于那种特殊的,眼前这人可有的等了。
“那又着的什么急?”李光裕到了门口,喊了惊蛰进来。“去库房里找些上好的补品,立马送去褚府。”
惊蛰挠头,忍不住多了句嘴,“褚府那边可是有人生病了?”
李光裕瞪他一眼,“哪来那么多话!送去后,什么话都别说,转头就走。对了,把我收集的那一箱石头也送去。”
惊蛰唇角抽了抽,却没敢再说什么。
讨好人家小姑娘,有送石头的吗?也不怕掉下去砸了自己的脚。
自家主子四年前还是挺通透的,到了现在,只怕是做官做傻了,送人石头这种傻事都做的出来了。
盈若那边,收到满满一木箱石头后,也是呆愣了好久。
石头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都有着适合在上面作画的形状。
东西的确是不值钱的,但是心意却不一样。
就是不知道,这么多的石头,他是自己捡的,还是吩咐属下去办的了。
想到他堂堂一个县令满河岸上翻找石头,那画面也蛮有意境的。
那个傻子!
盈若的唇角就不由自主的高高翘了起来,立马吩咐了红枣和花生准备绘画染料。
裕盈酒楼开业那天,褚家一家四口是都去了的。
盈若是第一次来,看着比玉兰县的那座要高大许多的酒楼,自是满心的喜乐的。
前楼的布置跟玉兰县的差不多,后面的雅院却比玉兰县的多了一倍。而且,还有个不小的池塘,更建了一个小小的水榭。
荷叶还没有长起来,水面上就显得有些空旷。索性,水还是很清澈的,里养着红色、白色、黑色等各色鲤鱼。
杨柳已经发芽,嫩绿色随风飘荡,让人倍感惬意。
酒楼里的人都忙得人仰马翻,盈若初来,却有些插不上手,她也就只有躲在这里喂鱼的份儿了。
“盈盈!”低沉的声音响在身后。
盈若脊背陡的挺直。
身后的脚步声就挪到了她身旁。
盈若扭头看去,一身天蓝色衣袍的李光裕往那里一站,整个池塘竟然给人缩小了的感觉。
他的五官愈发的深邃,鼻根又直又挺,鼻下和唇下都是青青一片。
曾经唇红齿白的少年,已经长成了一个浑身散发着成熟魅力的男人。
“好看吗?”唇角翘起好看的弧度,微微侧脸望过来。
那般大胆的视线,在别的闺秀身上是不可能有的。但发生在她身上,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好看!”盈若这才从他身上拉回视线,抓了一把鱼食抛到了池塘里。
鱼儿聚拢,争先恐后的抢食。
李光裕的喉咙上下浮动了一下,“我是谁?”
盈若浅笑盈盈,“大启朝最年轻的知府大人,也磕坏了头失忆了吗?”
“盈盈,我是谁?”李光裕执着。
盈若眼睛盯着游来游去的鱼,“你说,我要是在这里垂钓,还会不会钓上来乌龟?”
“并不是所有的乌龟,都有一颗执着的心的。”李光裕在心里叹气。
还好!不再在他面前装失忆。
盈若道:“咱们的那两只小乌龟已经长大了。当初的青花瓷盘早就装不下了,我不得不给它们换了个小水缸。”
“有多大?改天可得去看看!”李光裕忙不失时机的道。
盈若将所有的鱼食都抛入水中,拍了拍手,侧身看向他,“它们现在食量可大了,我有些养不起了,送过去你养可好?”
“好!”李光裕道。
“没劲!”盈若突然就生气了,转身抬脚就走。
她走的快,李光裕比他更快,闪身挡住了她的去路。“养了四五年,也养出了感情,自然还是放在你那里养,但以后的吃食都由我来提供。你觉得这样子,可好?”
盈若扬起小脸,澄澈的大眼一瞬不瞬的瞅着他,然后就看到了他额头上的水润。本来几无可见,阳光偏偏将他笼罩,照出一片光亮。
做到四品知府的人还会紧张?
盈若憋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李光裕长长的出了口气,也咧嘴,无声的笑了起来。
这一笑,大有泯恩仇的意思,竟是将多年不见的隔阂淡化了不少。
“这里挺晒的,去水榭那边吧!”李光裕提议。
盈若眼神古怪的看着他,“你当了官后,居然怕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