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头搓搓后脖子:“就那啥,一见着公主,就腿肚子打颤。”
“颤个屁!”李阿大瞪眼睛,“咱以前在山里宰熊瞎子没见你腿肚子打颤?”
王石头“嗐”了一声:“那熊瞎子能跟公主比吗?公主啥模样,熊瞎子啥模样!”
众人哄笑。
好在随着见谢玉璋的次数增多,那腿肚子渐渐终于不颤了,脸色也自然多了,也敢抬眼睛看人了。
谢玉璋自然是看出来了,几日之后听着马建业例行地向袁聿汇报当日的情况。前几日她都不插嘴,这日里却忽然插嘴问了几句。
马建业先答了两句,问得再多些细些,便额上微汗,支支吾吾了。
谢玉璋和袁聿对视一眼,谢玉璋说:“王石头,你来说吧。”
王石头头一次在贵人面前有了开口的机会,那腿肚子狠狠转了一下筋,深吸口气才镇静下来,一条一条地回了。
语言虽干巴,有时候还要结巴一下,条理却清晰明白,可见人是不傻的,只是憨了些。
谢玉璋心知,自己是太心急了。一个校尉在她眼里,实在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位子。于王石头来说,却是他本来可能一辈子迈不过去的门槛。
揠苗助长了。
想让他取代马建业,掌握全部的卫队,只能慢慢来。
第26章
从离京前,陪嫁人员便按照谢玉璋的要求学习胡语。只是这么多的人被迫离开故土,个个哀戚,远行前又有诸多要打理的事宜,哪有那心情。通译们的工作一开始十分不顺畅。
及至上了路,谢玉璋知道后,把袁聿请过来请教。
袁聿这人十分接地气,说:“尝有人以青菜吊于驴额前一尺,那驴子为吃到菜叶,四蹄不停,奔走竟有百里。人也一样,得有个奔头才行。”
谢玉璋恍然大悟。
从前这些事,都是林斐在做的。她其实早该想到的。
想起林斐,伤感在心头一闪而过。但她坚信自己做的是对的。比起勋国公府,草原对林斐的伤害太大了。她再不想她遭遇那些事了。
“可以发赏钱。每日里凡是肯上课学习的,都发。”谢玉璋请教,“袁令觉得每日里发多少合适?”
袁聿竖起一根手指。
“一百文么?”谢玉璋点头,“可以,一日不过一、二百贯而已,不多。”
一抬眼,却见袁聿扶额。
“……”谢玉璋,“袁令?”
“一文!殿下”袁聿哭笑不得,“每人每日一文即可。”
谢玉璋凤眼圆瞪:“哈?”
她的人生中,对金钱的计量从来没有小到过“文”这个单位。从前在云京的时候是,后来到了草原也是,再后来归于逍遥侯府,李固对逍遥侯府颇为仁厚,从来不曾在衣食住行上苛待过他们。
谢玉璋时常被皇后张芬召进宫里,宫闱里向来是银钱开道的,但即便那个时候,谢玉璋再寒酸,也寒酸不到“文”——林斐总是在她的荷包里塞满打赏用的小银锞子。
“又不是使他们做甚苦力,不过学说话而已。每人每日一文足矣了。”袁聿说,“殿下,臣一个月不过才二十五贯而已,马建业比我还少,他才二十二贯。”
谢玉璋失笑,打趣道:“袁令是嫌本宫给得少了吗?”
袁聿捻着胡须,道:“涨月俸这种事,不急,慢慢来,不急。”
两人大笑。
笑完,谢玉璋又说:“只是一文也太少了些。不如另再设奖励,通译们每人每日负责的那组人里,学得最好最快的前三个,奖励他们每人一……一百文。”
她这次学乖了,本想说一贯,临时改成了一百文。
袁聿大笑,拍手道:“善。”
若不是亲眼见到,谢玉璋是想不到一文钱竟有这般大的驱动力,特别是那前三名的奖励设置,原先没精打采不用心学话的人,都像打了鸡血似的。
待问清楚不只限于本人,随行家属也算在内的时候,那真是全家出动。
一连几天,各组前三的一百文都被一群小娃娃们得了去。许多人甚为眼红,个个鼓了劲使劲学,却发现大人普遍比不上这些小儿。
于是这就成了各家娃娃间的较劲。爷娘在后面悄悄给打气。
一时间整个队伍的气氛都生生扭转了。
“只要有奔头……”看着这全新的气象,谢玉璋喃喃地道。
她这一世,不也是因为有那么一点点奔头吗?所以前路变得并不可怕了。
她微微一笑,放下车窗的帘子。
路上行了快两个月,抵达凉州界碑的时候,众人都已经穿上了发下来的新袄。
因着皇帝和太子对谢玉璋的怜惜,她的队伍里的一应用品不仅都没有纰漏,质量还都称得上颇佳。
这批袄是统一制作派发的。不仅布料又厚又结实,内里还絮了厚厚的木棉和麻绒。这厚度,许多人家要自己做的话,可舍不得。如今穿在身上,暖烘烘的。
然而谢玉璋知道,对于漠北的寒冷来说,木棉和麻绒还是薄了。
谢玉璋记得那时候刚到漠北,正遇到气温骤降,她的队伍准备不足,很是冻伤甚至冻死了一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