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箫沉默着把一沓卷子装进书包里,拉上拉链,挂到了左肩上。
等等我!赵一阳一阵手忙脚乱,干脆把试卷提纲一股脑全塞书包里,追上上官煜和闻箫,施主们,你们收书包的手速怎么这么快?难道是练了佛山无影脚?
上官煜怼他:这位大师,我们的脚没这个功能。
赵一阳顺势改口:哈哈哈那天山折梅手?这个匹配,是吧闻箫?
见闻箫没应,心思又不知道飞哪里去了,赵一阳跟上官煜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距离池野休学已经过了两个多星期,闻箫这状态也持续了两个多星期。拉上许睿,三个人一起讨论过,但排除来排除去,跟闻箫这状态最接近的竟然是失恋!
抓耳挠腮,他们实在想不明白闻箫到底有什么恋可以失,只好暂时放弃纠结,勉强将闻箫的状态归咎于池野休学这事太突然、太刺激人。
又约好多在闻箫旁边转悠、盯着人千万别出什么意外毕竟闻箫那状态,他们真忧心他下楼时会不会一脚踏空。
对了,前两天听见说我们升高三,老许要被换下来,吓裂了。老许虽然喜欢在办公室拉二胡,凄凄惨惨,但这是个人爱好,赵一阳跳起来做了个投篮的姿势,落地了又道,老许人真挺好的,要是他不带我们高三,我肯定不习惯!
上官煜走在旁边:辟谣了,不会换。
赵一阳拉了拉往下滑的书包:幸好辟谣了。池哥走了,要是老许也走了,那这个班真就完全没了灵魂!
闻箫回家刚好十点,外婆挂断电话,把手机放茶几上,又去厨房端夜宵出来,边走边问:最近是不是晚上睡不着?我晚上起来,看见你房间里灯还亮着。
她最近一直观察,随着手指骨节上的伤口结成疤,闻箫的情绪状态似乎好了不少。虽然一日胜一日的话少,胃口很差,还经常出神经常发呆,但很平静。
平静就意味着,悲伤或者痛苦之类的激烈情绪依然存在,但理智已经恢复了主导,她这才放心了些。
不过,虽然心里有一定的猜测,但她更愿意相信闻箫自己对情绪的处理能力。
不是,闻箫食不知味地把青菜咽下去,摇摇头,马上期末考了,作业太多。
知道他没说实话,外婆只点点头,没继续问下去。思考数秒后,她又开口,箫箫,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跟你商量。
周三第一节是数学,许光启穿一件浅色的短袖衫,他站在讲桌后面翻开书,想起什么:对了,操场东北角挖出古代衣冠冢那个位置
要开始动工建展览馆了是不是?
被打断,许光启看过去:许睿,到底是听你说还是听我说?就你消息快,能不能听听古人的话,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许睿抓抓后脑勺,笑嘻嘻地回话:可我是信息时代的高中生!
不再管他,许光启继续道:等学校期末考试考完开始动工,现在已经在做前期准备了。那边虽然立了新的铁围栏,但人员混杂,你们少去那边晃悠,都记住没有?记住就行,好了,把《一题一练》拿出来,我刚刚想起有道题必须再给你们讲讲
最后一排,闻箫习惯性地转着笔,无意识地望向窗外,要动工了吗。
下午第二节是体育,天气越来越热,几人去操场前选择先去趟超市买饮料。
太阳一晒就出汗,许睿故意捏鼻子:靠,大师你怎么这么大汗味儿!
赵一阳正往脸上扇风,抬胳膊闻了闻,瞪许睿:施主,我这叫青春热血!而且你说我之前能不能先闻闻自己?
几个人这么你嫌弃我我嫌弃你,最后笑成一片才消停下来。
买完饮料,超市里不通风,一股臭烘烘的闷热气味,四个人结完账赶紧往操场走。
主干道的树荫浓密,挡住艳阳,落下成片的阴影。
赵一阳一口饮料差点呛喉咙,他连咳两声,嘶哑着嗓音问闻箫:你要转学?
闻箫手里拎着一罐冰可乐,水汽在他冷白的指尖化开。他点头,接上刚刚的话:我外婆昨晚跟我说的。
这个消息把几人砸得都有点懵,许睿磕磕绊绊地问:理由呢?为什么转学?明南附中升学率、校风校纪都
跟这些无关。垂下眼,闻箫屈起手指,单手抠开手里的可乐罐,没看任何人,我跟我外婆住一起,青州大学两次聘请她去物理系任教,因为不放心我,前一次她没答应。而且青大是我外婆的母校,她大学和研究生都在青大,感情很深。
闻箫想起前些日子看见的那些写了陆冬青教授收的快递文件袋,连续许多个夜晚,外婆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认认真真看论文和材料,以及数日前,外婆曾不经意地问过他一句,觉得青州怎么样。
隐隐有过微薄的猜测,却没想到,猜测会成真。
他知道外婆有多热爱物理,而随着年纪增长,把毕生所学的专业知识和自己的研究成果传递下去的念头也越来越重、越来越迫切。
如果当初不是突发海难,自己在医院住了一年,外婆应该已经答应青大的邀请。
赵一阳沉默听完,一下一下捏着饮料瓶,勉强道:你外婆真厉害,青大的物理全国排第一,很牛逼的。要不是我物理没天赋,完全应试水准,我都想考青大的物理系试试。他试图把气氛搞活跃一点,但做不到。
一时间,几个人都沉默下来。
体育课没别的内容,到了期末,每节课都是考试,这节课轮到女生测八百米。
男生自由活动,回教室刷题看书的不少,一窝蜂跑去器材室的也很多。
赵一阳跑慢了两步,器材室的篮球被抢光了,只剩下两个足球在框里。想着反正好歹是个球,他抱起来就跑。
大家足球都是十分业余的水平,权当满场跑锻炼身体,高一一起上体育课的男生跑过来加入,于是绿茵场上,只见一个足球被高高踹上天,砸下来时,一群人跟见了天上下金子似的聚过去,恨不得跳起来把球叼嘴里。
闻箫远远站着。
不知道是谁传奇一脚,足球被踹上半空,划着弧线朝操场的东北角砸过去。踢球的人准备去捡,刚跑了两步,就看见闻箫比了个手势,先一步跑了过去。
东北角那块地方已经被修整过,尖头的黑色金属围栏原本围成半圈弧形。现在因为给出了一块地建展览馆,金属围栏也跟着朝内凹进来。
围栏外,地上已经堆了不少沙土建材,简易板房也搭了一间,有人走动。
闻箫心脏狂跳,他迅速打量每一个经过的人,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毫无意义,因为要在这里看见那个他想见的人,本就是几率极微小的事件。
弯下腰,闻箫伸手把地上的足球捡起来,直起了身。
下一刻,他滞在原地。
隔着黑色的金属围栏,一个身形挺拔的少年人站在那里,穿一件白色衬衣,领口散开,衣袖挽在临近手肘的位置,露出的手臂肌肉紧致又漂亮,手里拎着一瓶可乐,瓶身覆着一层白色水汽。
明明只是二十多天不见,时光却如同洪流般在池野身上涤荡,让他原本尚显青涩的五官添了几分成熟,有种介于二者之间的俊朗。
有夏季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心口激烈不可控的心跳逐渐归于平静,闻箫紧紧抓着手里的足球,知道自己应该转身,身体却全然不受他控制,只贪婪地看那人一眼、又一眼。
两人的视线隔着黑色金属围栏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