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大家心照不宣便好,太子也并未多言,他只是看着祁阳依旧神思不属的模样,终于开口说道:这一路上,孤尽听你说人好话了。对那陆启沛,皇妹不仅仅是爱才那般简单吧?
祁阳面对太子倒是坦然,眸光流转如星辰璀璨:那是我的驸马!
长达九天的春闱终于落幕了,有人欢喜有人愁,贡院外已可见人生百态。
不过比起贡院外因为考砸了而哭天抢地的考生,没能考完春闱,甚至可能再无缘仕途显然更让人无法接受如此刻的陆府别院之内,便是一派让人心惊的压抑。
陆启成半倚在床上,整个人消瘦憔悴了不少。他脸上还包着纱布,眉宇间却透出了往日掩饰极好的阴鸷,抬手便打翻了仆从刚刚送来的汤药:滚!这些汤药有什么用?我伤的是脸,断的是腿,那些庸医给我开这些静心凝神的汤药有什么用?!
仆从被打翻的汤药烫得红了手,却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懦懦应道:少主息怒。孙大夫说了,您腿上的伤不碍事的,好好将养个半年就能痊愈了
说话间,一个瓷枕便砸了过来,仆从心惊胆战的瞧着也不敢躲。
但好在这几日陆启成被伤痛折腾得眼花体弱,那瓷枕扔出来却是没了准头。与仆从差了大半个身位摔了出去,然后砰的一声在他身后炸开了,飞溅的瓷片打在腿上还有点疼。
仆从看着暴怒的陆启成不敢再说话,又不敢擅自退出去,只得埋头收拾满地的狼藉。
齐伯便是在这时候走进来的,他看了眼满室狼藉,花白的眉毛便忍不住皱了皱。不过想到陆启成的伤势,他还是到底没说什么,只道:少主的伤,还得好好将养才是。
陆启成在齐伯面前倒是收敛了些,只眼中仍是酝酿着暴躁,他问道:齐伯,查出来了吗?
齐伯挥挥手将那仆从打发了出去,这才沉着脸答道:没有。马车没问题,拉车的马也没问题,车夫和小厮审到现在,连带着他们的家眷,什么都没有审出来。
当日的惊马许是陆启成倒霉?可这样的结论却没人敢信。
陆启成当然也是不信的,他冷笑两声,忽的扯下了脸上的纱布。但见那纱布之下鲜血淋漓,本该愈合的伤口,不知怎的过了几日都不见好转,看上去甚至更狰狞了:齐伯,你别跟我说我脸上这伤就是寻常的伤,受伤也都是巧合。若非有人下手,若非有人下手
说着说着,陆启成的眼睛就红了起来,暴躁的怒意宣泄而出,但他心里却是惶恐的不是他多爱惜容貌,而是容貌对他今后的命运影响太大。
面容有损者,不得参加科举。官场之上也是容貌俊秀者仕途更为通达,面貌丑陋者甚至连晋升都无望。甚至再往上看,除了开国皇帝之外,也未闻身体有缺者能等帝位面容有缺也视为残缺的一种,是不被世人承认的!
只是脸上添道疤而已,却是毁了一个人的通天之途,并不比瘸腿带给陆启成的惶恐更少。
齐伯显然也明白这些,多年的谋划眼看着毁了大半,他沉默了。可看着陆启成眼中渐渐涌现的惶恐,他到底还是出了个主意:不然,少主,你伤好之后便去边关吧。
文官才在意容貌,武将脸上有疤却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条路明显不太好走。
陆启成闻言,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他原本半边脸俊秀如初,半边脸狰狞可怖,看着就有些骇人,如此一来便更可怖了却是喃喃:没用的,没用的
齐伯不知道该怎么劝,可孙大夫私下已经明确告诉过他,陆启成的脸是必定要留疤的,而且恐怕疤痕还不会浅!他显是遭了人毒手,可查不出来又能怎么办呢?
屋内气氛正压抑,齐伯一晃眼,却见门外正有人冲他招手。
他最后看了眼癫狂的陆启成,抬步走了出去。过后隐隐约约能听见外间传来一两句琐碎的话,诸如还在京城、找到了之类
第16章人算不如天算
陆启沛走得潇洒利落,除了一枝杏花什么也没带,但这并不代表她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毫无自知。事实上她很清楚,哪怕春闱已过,她对陆家人还是当避则避。
因此从别院出来之后,陆启沛头一个要去的地方,便是布庄她已经想好了,这回她要换身女装,再戴个帷帽,将脸彻彻底底遮掩起来!如此便不怕被人认出,也不怕再有人如祁阳一般眼尖的识破她的伪装,届时再雇辆马车出城去,这天下还有何处去不得?
至于出城之后她不信过去这么久了还有人拦路搜查!
陆启沛想得没错,事实上从陆启成归来后开始,陆家用于搜寻她的人马就已经撤走大半了。而等到陆启成惊马毁容,剩下的小半人中又有一半被分走去调查惊马之事。
到如今,还在搜寻陆启沛的人,便只余当初的十之一二。
京中三两个人闲晃着,城外早停了拦车搜人。没有人觉得还能找回已经失踪半月的陆启沛,也不觉得她还留在京中。因此比起半月前找人的阵势来说,如今简直松散得不像话。
然而有句话叫做无巧不成书,放在陆启沛身上就是人算不如天算
她出了别院踏上街道,心中盘算得清楚明白。可眼看着布庄近了,车行也不远,却偏偏在那几步之遥的距离里,两个眼熟的大汉忽然从斜地里冲出来,就那样生生挡在了她的面前!
这两人都是陆家的护卫,从江南一路护送陆家姐弟上京的,彼此算不上熟悉也绝对能称一句认识。因此两人被派了出来碰运气,如今更是远远一眼就将陆启沛认了出来。
二人迅速上前,激动的挡住了陆启沛的去路:公子,您这些天去哪儿了?可急死咱们了!
陆启沛见着二人,心头也止不住的狂跳了一下,右脚更是下意识的后撤了半步如果对面那两个正激动的大汉能够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的话,就能察觉到她此刻的警惕与防备。
可他们没有发觉。事实上以两人的地位,能知道的事情也不多。他们甚至不知道对面的是个女子,见着陆启沛还喋喋不休的说着:公子,您可出现了,快跟我们回去吧,少主出事了!
陆启沛心里正盘算着如何在这两人眼皮底下跑掉,乍然听到这消息便是一愣,甚至就连原本防备想跑的动作都顿住了。她下意识脱口问道:他出什么事了?
如今再问这话自不是出于关心,陆启沛再心大也不会再去关心曾经利用自己,又杀害自己的人。她着实是有些惊诧,同时脑海中迅速思量起来
对面两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当下答道:春闱第一场出来的时候,拉车的马受惊,少主从马车上摔下来受了伤,后面两场考试都没能去。说完叹口气,又道:这又得耽搁三年。
陆启沛闻言眉梢几不可察的一挑,旋即又问道:那他伤得重吗?
两人护卫听问对视一眼,皆是摇头,都道是不清楚。
陆启沛看这二人反应却是明白了,陆启成的伤只怕是不轻,否则不必藏着掖着。她心中有些酸涩又有些快意,同时不自觉开始谋算,却再找不到曾经的感同身受了。
当然,她现在更想走!
可惜对面的两个护卫虽然迟钝了些,却不可能在找到陆启沛的情况下,再眼睁睁的放她离开。两人一错不错的盯着陆启沛,回答完她的问题后便又道:公子,您快跟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