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皇子面面相觑,自不好说自己是来看热闹的,便只道:儿臣听闻三哥回来,特来看看。说完想想还是又补了句:此外也闻北疆战事有变,心中忧虑
皇帝注视着几人有些说不下去了,他们本就不受重视,小心思在面对皇帝时就更怯了三分。可岂知他们越是如此,皇帝越是不喜,当下连句解释都没有,就将几人都打发了。
三皇子也被赶了出去,顺便罚了他闭府思过。
这轻飘飘的处置连惩罚都算不上,只教人不解。而等这几个皇子都走了,宣室殿里就只剩下皇帝和祁阳小两口,皇帝原本威严自持的姿态松懈下来,面上瞬间添了两抹忧色。
祁阳见状心里只觉不好,忙问道:父皇,是出什么事了吗?
其实三皇子败逃的事,早随着他归京传得沸沸扬扬。然北疆还未有战报传回,是以传闻还是传闻,北疆情形也未可知。而今日来打探消息的也不止是这些皇子公主,只其他人皇帝都未见而已。
面对祁阳,皇帝似乎少了几分戒心,便问她道:皇儿今日入宫,也是为了你三皇兄?
祁阳便点头,实话实说道:儿臣听闻三皇兄是败逃回来的。他本是监军,身份又在那里,却是连他都逃了祁阳说着,眉头紧蹙:北疆局势怕是不妙,皇兄处境恐也不好。
皇帝默默听着祁阳的话,又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道:皇儿想你三皇兄败逃的原因吗?问完也没等祁阳回答,便自顾自说了下去:你皇兄原本在怀城坐镇,七日前,荣军偷袭了怀城,怀城破,你皇兄不见踪迹,军心动摇
说到后来,皇帝惯来威严沉稳的声音也有了变化,带上了明显的情绪。
祁阳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三皇子败逃回京的背后,先出事的会是太子。她牵着陆启沛的手不断收紧,无意识的用力,捏得陆启沛手上生疼。
陆启沛微蹙眉,却用另一只手抚着祁阳后背,稍作安抚。
须臾,祁阳心情稍作平复,这才问道:那父皇,北疆现在如何了?战报为何还未送回?
皇帝摇头,在三皇子亲口述说此事前,他还未得到半点消息。
第69章旌城未破
十月底,京城的小雪纷纷扬扬飘落,乍眼看去温柔又漂亮。
同样的十月底,北疆却是风雪肆虐,再厚实的裘衣厚袄也难以抵挡那铺天盖地寒冷侵袭这样的天气,不说是滴水成冰,却也是南地之人难以想象的严寒。
呼的一声,有人重重的呼出口气,喷出的热气立刻在他眼前凝聚成了一片白雾,朦朦胧胧几乎将人视线完全遮挡。他一脚踏出,踩在雪里,半条腿忽的陷了进去,整个人猝不及防失去平衡,险些向前栽倒,好在被旁边的同伴拉了一把,这才没跌个满头雪。
那人心有余悸的将陷进雪里的脚踩稳,又将另一只脚往下探了探,这才发现眼前是一块小小的坡地。可惜被这大雪覆盖,整片地方看上去都是平坦一片,小坑小坡石头,全都藏在了雪下看不见。
前面有个坡,都小心点。他出声提醒了身后的同伴,又随手折了跟树枝在前面探路。
一行人跌跌撞撞往前,雪地里的每一步都相当耗费体力,而他们已经这样走了一天一夜了,再是铁打的人,体力也将告罄。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咱们还要走到什么时候?
领头的人喘了口气,答道:去旌城看看吧。咱们走得太慢,平城已经破了,最近的就是旌城了。
这一行大半都不是北疆本地人,他们初来乍到,顶多就是看过地图,根本就不知道旌城有多远。于是走了几步,又有人问:那旌城还有多远?
领头的北疆人站定缓了口气,回头看了看这一行人的队伍。二十几个人,只带着三匹马,一天一夜的跋涉后不仅众人筋疲力尽,就连那三匹驮了人的马也同样累得直喘粗气。他觉得这样下去也不行,左右看看却没看见合适歇脚的地方:还得往南走一天。咱们走不动的,得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此言一出,无人反驳,只埋头赶路,心里那根弦却不知该紧该松。
变故发生在前夜。原本位于大军后方的怀城平静安逸,太子亲自镇守,三万大军驻守城池,城高兵多可谓固若金汤。可就在前天夜里,城门不知被谁打开了,三千荣军悄无声息的进了城。
厮杀,混乱,大火,哀嚎
太子亲自上阵,率领着梁军抵御外敌,又岂知背叛就在身后?最后还是一队羽林拼死救下了太子,可遭遇反叛的怀城却是彻底沦陷,他们带着受伤的太子踏上了逃亡之路。
平城原本是最近的地方,那里是大军的后勤粮仓,也还有三皇子坐镇。可逃亡的一行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怀城刚才陷落,平城陷落得竟然比怀城还要快!
一行人往平城扑了个空,甚至还差点儿把自己和太子一起送上门。好在一同逃出来的还要几个北疆军中的老兵,远远便察觉到了不对,这才带着他们逃了出来。只是平城无望,再要往下一处城池去,这冰天雪地里赶路也真是难为了这群养尊处优的羽林。
终于,众人在山脚下寻到了个避风的坡地。许多人脱力似得随地坐倒,松懈之下便再也没了起身的力气,随即疲惫、困倦、寒冷、饥饿接踵而来,几乎将年轻的羽林压垮。
大部分人都已经瘫倒在地了,只有少数几人还守在那三匹马旁,这会儿正把马上的人往下扶。
三匹马驮了三个人,太子毫不意外是其中之一。他唇色苍白,脸上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一眼看去便知他正在发热,是伤口没来得及处理的后遗症。
太子被扶下马时虽然烧得有些迷糊,但人好歹还是醒着的。被人询问时反应迟钝的摇摇头,虚弱道:孤无事。然后又打起精神问:二人可好?
太子问的自然是另两匹马上驮着的人,一匹马上驮着的是他的舍人,另一匹马上驮着他的太子卫率。后者为他奋勇拼杀,阻敌断后,前者却是在他被人偷袭时替他挡了最为致命的一刀。如今两人的状况都算不得好,至少伤比太子重了太多。
有人早已查探过二人情况,回禀时语气并不轻松:两位大人都陷入昏迷了。
太子闻言却松了口气,好歹人还活着。
一行人就地休整,想方设法点了堆篝火,好歹驱散些寒冷。然而众人面临的依旧是困境,首当其冲便是饥饿城破时匆忙逃亡,没人会想到要带干粮。到如今杀出重围又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众人早已是饥肠辘辘,更要命的是冰天雪地,想要狩猎都找不到猎物。
有人望着拴在一旁的马,看着他们抛开雪地泥土,在地上找草根吃,都忍不住捂着肚子羡慕的说了一句:它们还能找到东西吃,真好。
话音落下,人却是已经累得闭眼睡着了。
除了少数留下警戒的人,大多数人都很快睡着了。他们围成一圈,将太子勉强护在了中心,也将最靠近火堆的位置留给了他。
而此刻,两个亲卫正围着太子,帮他处理伤口。
解开厚重的裘衣,内里杏黄的衣衫几乎已经被殷红的血染透了。到如今血色凝结变暗,却依然触目惊心。有道不浅的伤口横亘在太子右肩上,是被人从后方一刀劈下所致,这还是舍人发现得快,推开太子自己上前挡了大半的刀锋,否则这一刀就会直直劈在太子的后颈上,直接要了他的命。
亲卫小心翼翼的解开临时包扎的伤口,血痂凝结黏住了布料,可太子发热伤口却不能不处理。最后亲卫也只能咬牙告罪,然后一口气将那被黏住的布料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