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环顾摇摇头,多谢,但不必了,我想静一会。
喜欢淋雨?佩玉蹙眉,难道她多管闲事了吗?
柳环顾自嘲一笑,东海每到这个季节都会下暴雨,日日凄风苦雨,再怎样过了这么多年,不喜欢也要逼着自己习惯。道友你远道而来,定不习惯这样的大雨,还是早些回去吧。
佩玉默然片刻,随后收起伞,仰头望泼天冷雨,说:我也已习惯。
见佩玉白衣被打湿,柳环顾心里无端一紧,低叹口气,道友不必如此,还未曾问过道友姓名。
孤山佩玉。
柳环顾啊了声,清亮的眼里带上笑,我知道,大师姐常常提起你。
佩玉也轻轻勾起唇,是吗?
柳环顾道:她说你很好,对了,我们不是在太初天见过一面吗?她打量佩玉,只是你长大了许多,我竟一时没认出来。
佩玉道:无妨,发生什么?
柳环顾似哭似笑,无事。
佩玉垂眸,雨水沿着长睫淌下,我会帮你。
帮我?柳环顾喃喃,很久之前,也有人对她说过那句话,但那人她攥紧手,眼前一片红,多谢道友,但是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她对上佩玉的眼神,心里涌上一股暖流,驱散周身寒意,嘴角噙起一抹清浅的笑,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她微笑着,眼里却是不化的霜雪坚冰。
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她重复着,挥手为佩玉撑起一方避雨结界,又替她除去身上冷雨。
佩玉有些惊讶,问:你学会了?
这两个术法记载在玉简中,并不高深,但如此短的时间便能掌握,足以见得柳环顾资质之高。
柳环顾抬起眸,眼底骄狂笑意一闪而过,佩玉,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般弱小,只是有些事从前不愿做而已,我爹曾说过,人可以卑微如尘土,但只要拥有一颗干净的心肠,他仍是高贵的。
她面带款款笑容,从容地揩去手上雨水,我不知他说的是对是错,但我如今宁愿扭曲如蛆虫,也不想再被人这般踩在泥土里了。
佩玉道:你不必这般,我会帮你。
柳环顾深深地看着她,面前的少女神情清冷,眼眸却是柔软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不知为何,一看见这个少女,她就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柳环顾的眼神落在如雪白衣上,微笑着说:不用了,你这样干净,就不必染黑了。她垂下眸子,指着佩玉手里的纸伞,能否将此伞赠我?
佩玉点头,这只是普通雨伞,并不贵重。伞面素白,也不好看。
柳环顾爱惜地抚着伞面,自从父亲逝去后,这是第一次有人为我撑伞,我会记得。她拱手一拜,时候不早,就此拜别吧。
好。
二人在雨中分别,转向而行,身影越行越远。
佩玉本是往天权城走,突然想到柳环顾此番异常,也许与岁寒相关,脚步一顿,转向又朝圣人庄走去。
怀柏披着蓑衣,鬼鬼祟祟地跟在她身后,见她转向,嘴角往下一撇,自怨自艾地想:她果然是去找岁寒了,我年老色衰了么?主动投怀送抱,她还要去找别人。
柳环顾面朝翻腾的大海,涛声如怒,风急浪高。
她忽然长笑,笑声凄厉绝伦,压过这漫天风雨,眼底猩红一片,但是没有泪。
许久后,她才停下笑声,面无表情地看着海面,眼神怨毒冰冷。
第106章灯火融融
佩玉是孤山弟子,想进圣人庄不得随意使用术法,她撤去挡雨宝光,接过两个守门弟子递来的软纱帷帽,拱手行礼后,直接往岁寒住处走去。
疾风骤雨,帷纱飞扬,佩玉在雨中疾行,帷帽下神情冷凝,眼中带冰。
怀柏早早翻墙而过,跟在她身后,许是佩玉对她不曾设防,跟了一路竟都未被发现。
佩玉身影闪入弟子居中,怀柏不好再进去,便蹲在窗下草木中,认真听墙角。
可惜她们好似使用隔音结界,怀柏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悄悄露出一双眼睛,往窗里看。
佩玉躬着身子,背对着她,一手拿着帷帽,另一手撑在桌上,正凑在岁寒耳边说话。她们的脸离得很近,呼吸交缠,一偏头就能触及。
怀柏立即缩了回去,委屈巴巴地蹲在墙角。
冷雨沿着斗笠淌下,流到她的脖子里,她觉得有点冷,还有点气,恨恨拽断一根狗尾巴草。
佩玉、佩玉怎么能这样呢?
口口声声说喜欢师尊,还要和岁寒纠缠不清。
除了年纪大,她哪里比不上岁寒?更何况她能活几千岁,区区三百年又算什么?
怀柏伸手一划,水镜浮在她面前,她揽镜自照,就算如今披着秦江渚的皮囊,也不比岁寒差在哪里。
难道真是年老色衰了?
若是佩玉对岁寒冒着真心,她岂不是要冒着圣人庄和孤山结怨的风险,把祸首早早处理掉?
怀柏沉浸在沮丧中,垂头丧气,把头埋在臂弯里。
圣人庄处处栽满桃花,她蹲在一株花树下,脚边铺满落红,待下定主意神不知鬼不觉解决岁寒后,怀柏才抬头,恍然发现身前早已站了一人。
佩玉鬓发皆湿透,不知在这立了多久。
怀柏眼底的杀气顿时荡然一空,慌张地说:啊,我不是在跟踪你
佩玉眼中骤然撞见一张湿漉又苍白的美人脸庞。黑发湿哒哒黏在两侧,发尾微翘,沾着几点桃花;眉目被雨水濯得愈发黑,杏眼清亮澄澈,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心里好像被什么击中般,她弯腰为怀柏拂去发上桃花,伸出手想牵怀柏起来。
怀柏盯着眼前纤长白皙的手,眼里慢慢渗上泪水,只是隔着滂沱的大雨,佩玉并没看出来。
师尊?佩玉的嗓音是清冷的,让人很难亲近,然而在对着怀柏时,她的声音像浸了蜜,冰雪融成一弯春水,又软又甜,不胜温柔。
怀柏径直站起来,带起的雨珠溅落,无视佩玉空悬的手,绕过她往外走。
佩玉低头看了眼手,露出一丝难过的神色,赶紧追上怀柏,伸手想牵住她,师尊,我做错了什么?
怀柏把她的手拍开,冷笑:呵。还好意思问!
又走几步,怀柏猛地发现身旁空无一人,转头见佩玉低头站在雨里,心中无端生气一股恶气,想这人悄悄和岁寒私会,还有脸发脾气。于是将脖子一拧,也不再管她,只一个人负手离开。
蓑衣步入一川烟雨,背影很快便消失在雨中。
佩玉眉头轻蹙,抿唇思索一番缘由,瞬间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她本想赶快追上师尊,几步后又停下,像是想到什么,嘴角往上扬了下。
怀柏冷着脸回到小楼,容寄白和沧海坐在灯下一同看话本,看见她时抬眸笑道:师尊,你去哪啦?
她没有说话,直接回到卧房,两扇门猛地合上,发出一声巨响。
沧海吓得一抖,小声说:师尊这是怎么啦?
容寄白想了想,道:小师妹也出去了,师尊是和小师妹吵架了?
沧海紧张地说:那该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去劝架?
容寄白哈哈笑了几声,拍拍她的手,没事没事,这是情趣,我们做自己的事就好。
长夜漫漫,怀柏在床上翻来覆去,只觉枕寒衾冷,说不出的寂寞空虚。
她突然翻身坐起,披着外袍走到窗前,推开木窗,外面风更疾雨更骤,冷雨敲打窗扉,敲得她心乱如麻。
天这么晚,佩玉还没归来
她尽力遏住自己的担忧,只是不知不觉便徘徊到门前,犹豫片刻,怀柏拉开门,佩玉浑身湿透,楚楚可怜地站在门外,抬起眸小心翼翼地唤:师尊。
gu903();怀柏见她淋得落汤鸡般的样子,也提不起什么气,侧身让开路,怎么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