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儿今早上便醒了,只是受到的刺激太大,片刻间接受不过来,一直卧在榻上饭水不进。家妻不安心,一天都守在泉儿榻边照顾。
家妻指的是谁众人心中都有数,昨晚陈九泉气急攻心吐血晕厥便能看出二夫人心中焦急。
那大夫人缘何不来呢?景湛挑眉,手持白玉瓷勺在奶白汤头里来回搅着,白嫩抄手随着搅动来回翻滚。浇上红油的抄手似是披了层红纱,一个个娇艳欲滴,等着被一口吞下。
唉,姚儿总觉得是自己的过错,便将自己关进房里,说要抄经念佛百遍才肯出来。
百遍?!景湛细眸圆睁,咧嘴嗤笑,那这要抄到梨树都开花了也未必能出来吧。
景湛!不得无礼!苏忘离见景湛口无遮拦,一双星眸浸着寒光立刻剜过去。
景湛立马闭嘴,埋头喝自己面前的龙抄手。
陈老爷,那大公子是否也是这几日回来?苏忘离转首望向陈耀祖。
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吧。陈耀祖又叹了口气,似乎并不想谈这些。
两位道长先用膳,恕陈某招待不周,家事缠身便不再多留,两位道长厢房已经安排妥当,到时让珍儿带两位过去,陈某先告辞了。陈耀祖朝苏忘离两人行了礼,急忙朝后院走,岳永林也作揖行礼,抬脚去追陈耀祖。
师父,你说他俩那么急着去干嘛?景湛吞了个抄手,一张嘴塞得满满当当,咕噜着朝苏忘离道。
切莫多管闲事,安心吃饭。苏忘离语气冰冷,不动声色将自己未动的抄手推向景湛,缓又起身夹了个已经凉透的叶儿耙。
陈兄!陈兄留步啊!岳永林一手提着碍事的锦绣衣袍,一手要去拦陈耀祖。
何事?陈耀祖无奈停住脚步,一双鹰眼敏锐犀利的瞪向岳永林。
布匹的事......岳永林摆着张笑脸,却因面目铁青,眼袋耷拉着显得异常丑陋怪异。
先等这件事过去了再说。陈耀祖显然没有任何心思去谈生意上的事,更没心思去理会岳永林的事。
倏的,陈耀祖嗤笑一声,目光闪电般从远处落到岳永林身上,一脸鄙夷,又是一声嗤笑道:镇上传的确实不错,当真是为了荣华富贵连女儿都能卖,你那宝贝闺女刚逝,你这当爹的今儿个就跟我谈布匹生意,倒不如做点正事,给你女儿好好找个棺材埋了,让她早些安息。
这......想容都已经嫁到陈家来了,已是陈家媳妇儿,这事也不用我来操办才对......岳永林仍是笑着。
虚伪至极,恶心至极。
呵!你就不怕她变成厉鬼回来索你的命!陈耀祖气急,一张枯黄老脸气得发黑,宽袖狠狠一摆,不再理会岳永林,朝后院走去。
陈府东院
两位道长请,这便是为两位备置的厢房。珍儿便是刚刚那个上菜的侍女下人,她长相并不出众,心思却巧的很,将苏忘离和景湛各自引入房中。
若有何事,尽管吩咐珍儿就成。说罢便委身出了东院。
苏忘离站在院里瞧了会。
这东院不大,但木雕窄长廊交错着,之后便是三间客房,两间对着,苏忘离和景湛各住一间,另一间挨着苏忘离的房间,房门上了锁。
苏忘离转身进门,客房不大,却精致的很,有些发黄的墙上挂着几幅书法和水墨画。一张方木桌子摆在房间中央,两旁各一把雕花木凳。
往里瞧去,一张窄榻上铺着素兰锦被,榻上帘纱也是素兰色。
苏忘离没做停留,朝对面景湛屋里走去。
进了门,只见精湛正铺着被子,明明是刚铺好的床铺,他竟又重新铺了便。
真是事儿多。
咳咳
景湛专心致志的铺着床被,直到苏忘离咳了两声才反应过来,笑着走过去喊了声师父。
苏忘离没理他,径直坐到木凳上,示意景湛也做下。
你可感觉到这陈府哪里不同?苏忘离道。
景湛先是茫然,后又渐渐清明,蹙眉眯眼,你是说陈姚氏?
你说这个陈姚氏自从陈九泉大婚那天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说什么抄经诵佛,你说她是不是操纵岳想容的那个邪祟?景湛道。
现在一切都不能确定,苏忘离一张俊脸此刻冷的像寒霜利剑,总之,要小心。
苏忘离说完最后一句便起身回了房间。
景湛依旧坐着,一脸呆滞,许久才回过神来。
小心?
他那尖酸刻薄高高在上的师父刚才是在关心他?
景湛不知道心里此刻是些什么滋味。
毕竟这一年多里,他这师父不是拿长恨抽他便是骂他,从没给过他好脸,现在居然给他说让他小心。
景湛像块木头似的抬起手在另一条胳膊上狠狠掐了下。
嘶
真疼。
不是做梦。
这天晚上陈府岳家整个镇上人心惶惶,生怕又有什么邪祟鬼怪出来索命,但什么事情都没再发生。
岳想容按照陈家规矩下了葬。
陈九泉刚娶得媳妇儿在新婚那晚便一命呜呼。
镇上顿时流言四起,传的是那般难听。
都说这陈家以前肯定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被诅咒了,才惹上这些个祸害,四个儿子死了俩,刚过门的儿媳妇连房都没圆便去了地府找阎罗王。
传的极其低俗难听。
可没过一天,新的流言又起来,这回却是针对岳家的。
有人说岳想容是个贱胚子,是个荡.妇,与人有了婚嫁还和王生去偷腥,大晚上的不知死活去巷子里私会,竟被穷奇那只怪物撞见给撕了。
真是恶有恶报。
流言从岳想容身上到岳永林身上,说岳想容不干净,品行不正,都是当爹的这个没教好,这个当爹的也是个品行不正的,那陈家布匹做的那么好,还不知道里面加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买了不买了,用些普通布料最起码对自己好。
没想到这流言竟真应了现。
不出几日,买了陈家布匹的人就浑身起红疹,密密麻麻,瘙痒难耐。
紧接着,陈家布匹再也没人敢买。
一连几天一匹都卖不出去。
等景湛再见到岳永林时,整个人瘦了一整圈,见到他们那脸上再也笑不起来了,一张老脸枯凹进去,朽木一般,异常憔悴。
景湛不禁嗤笑,心中冰冷。
这生意落魄比死女儿的打击都强。
又过了几日,黑水镇似乎恢复往日宁静,穷奇再也没出来兴风作浪,镇上也都各自忙活各自的。
这天两人回到陈家后,发现大堂里坐了个男子,见两人回来便笑着站起来朝两人行礼。
直到离近了苏忘离才看得清楚,这男子竟比景湛还高出几分,一双凤眼勾着,挺直鼻梁下一张轮廓鲜明的薄唇,玉色发带束起高髻,端的是朗朗如月,偏偏神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