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摊卖鸡蛋的大娘这可不太愿意,唠唠叨叨朝她抱怨:哎呀,哎呀,你小心点嘛,鸡蛋皮很脆的,哎哎哎,慢点放,慢点放。边说还边往前倾身,伸出一双枯糙手小心翼翼护着她那脆皮鸡蛋。
提大布袋的妇人还没彻底睡醒,迷迷糊糊地也同她唠叨:好啦好啦,不会烂的,烂的话我就要了。只见她一条手臂挎个布袋,布袋子里一堆青菜塞的鼓囊囊,手里还勉强拿着伞,雨滴从她倾斜的伞檐滑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水洼里激起千层水花。
槿木侧首朝暮江天道:我们也去买点鸡蛋,中午炒些香椿芽。
暮江天.朝.他笑笑:好。
槿木便不再看他,手提一堆青菜肉朝那边走去,暮江天撑伞跟上去。
原先本是槿木撑伞,暮江天提菜的,只是槿木身高比暮江天矮上半头,撑伞总是不那么自在,暮江天看在眼里,便默默将伞拿到自己手里。
景湛心中冷嘲暗讽:呵呵,这人可真会撩。
虽是用着自己的身体,但终归身体不受控制,景湛有时感觉自己如同一个旁观者,瞧着自己师父被别人从手中抢走。
槿木见他将伞拿过去,菜和肉也都是他提着,自己手中空荡荡的,自然过意不去。
可苏忘离理所当然的看他将伞拿过去给自己撑好,做徒弟的本就该做这些,这是他该有的本分。
但苏忘离心中虽高傲娇纵,但身体不听话,立刻伸手去抢暮江天手中提的一堆菜,暮江天眼疾手快,立刻闪身躲过。
暮公子,这些还是我来拿吧。槿木见自己没他手脚利落,抢几次连个捆菜绳都碰不到,只能投降道。
槿木,忘了清早我们约定的什么?要叫我什么?暮江天倒是不见外,直呼其名,喊得那般亲切。
槿木自然记得清晨饭桌上两人互相承诺过要直呼其名,但槿木似乎怎的也不好意思叫出口,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一双眼睛直直瞧上暮江天手中蔬果。
细雨连绵拍打油纸伞面,劈劈啪啪叮咚作响,雨珠滑落伞檐形成一道琉璃珍珠雨帘将两人包裹其中,似要与整个世界都隔离开。
江天,你就让我提吧,不然我心里肯定一直过意不去。槿木最终妥协又请求道。
暮江天眯眼瞧他,心情却好得很。
槿木垂首低眸,额前碎发于风中凌乱飘起,来回滑动他浓密纤长的眼睫。
景湛也这般瞧着苏忘离,他似乎从未这般仔细的看过苏忘离,就连蓬莱山苏忘离喝醉睡在自己怀里时,因为事发突然,心中害怕,也不曾这般细腻的观察自己的师父。
苏忘离确实称得起瑶华仙君这般美名,琼瑶玉华,眉描烟霞,光映照人。平常淡然如风尘外物,不可靠近,但这般委屈模样,品起来又是别番滋味。
好吧,既然如此,那槿木你便拿过去吧。暮江天没再纠结于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切顺着槿木的意,既然他想拿,那便给他,只要他心中欢喜。
两人移步到卖鸡蛋的小摊前,那个妇人已经结好账提着零星几只鸡蛋走远了。
杜大娘,你的鸡蛋怎么卖呀。槿木小心翼翼捡起只鸡蛋来回瞧。
哟,槿公子,许久都不曾见到你了,今儿个细雨连绵的,怎起的这么早?杜大娘瞧见槿木便笑开了,整个人乐的跟朵鲜花一样,毕竟槿木长了个清秀白净的好模样,举止温文尔雅。
人生来就喜欢看美好的事物,谁又会不喜欢他呢?
家中积粮吃完了,便想着今儿起个早来看看能不能跟杜大娘讨几个鸡蛋吃呢。槿木也爱跟杜大娘逗趣。
槿木一个人住,人也勤奋节省,经常起早来菜市逛荡,买些便宜的青菜和肉,一来二去,和早市上这几家小摊都混熟了。
哎呦,槿木今天还带了位公子呢,这英俊模样,是谁家的公子呀,怎么不曾见过?杜大娘旁边卖鲜鱼的李老太瞧槿木难得来一回,也愿意跟他闲聊几句。
这位是暮公子,不是咱们沐川的,昨儿个忽下大雨耽误赶路,我便让他先住我那里了。槿木温柔且认真的回答李老太的问题,手上还不断往布袋里捡鸡蛋,又捡了几个,提起布袋掂量着差不多,便问杜大娘多少钱。
杜大娘立马摆手:嗨,不要钱了,大娘好不容易见你来一趟,送给你了,吃好了再来。
那可不行,怎能白拿呢!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槿木一副要讲大道理的模样。
暮江天见势立刻止住,伸手掏了些碎银子放到杜大娘装鸡蛋的筐里,立马拉住槿木手腕要离开,朝杜大娘道:您就收下吧,不然槿木心里定会过意不去的。
两人又在李老太家买了条鲤鱼,这才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小舍。
将所有东西都放好后,槿木才发现自己买的实在太多了,家中突然多出一个人,他心中欢喜,便不自觉买了很多,但现在欢喜劲头过去,他才想起这人雨停之后是要离开的,自己终究还是一个人......
想象太过美好便不可能成为现实,如同昙花一现固然美丽,但花开花落仅是一夜,花期要比想象中还要短暂,而暮江天对于槿木便是这朵一现昙花,花开灿烂阳光,可是转瞬即逝,留一地枯竭花瓣。
槿木转身不再看那堆鱼菜,抬眸望向窗外灰暗不晴的苍蓝天空,喃喃道:这雨要是一直不停该多好......
苏忘离轻声叹气,槿木这个小孩子已经陷进去了,这便是他掉入深渊的开始吧。
一连数日,连绵细雨时大时小全无要停迹象,暮江天和槿木两人便一日三餐一同吃,平时便一同照看院中盛开的杜鹃花,累了就在书房练练字。
槿木经常听暮江天跟他讲沐川城外的故事,教他一些话本戏文上没有的趣事,槿木每次都听的津津有味,睡觉前也要缠着暮江天跟他再说说。
一日晌午后,槿木闲来无事,便去书房里要找话本看,翻来覆去发现底下几层都看过好几遍,但上面两层又太高,不好拿,槿木都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放上去的,反正都是拿不到,他索性不想。
来回在书房里找寻着,最后将方桌旁的破木凳搬过来要踩上去拿话册,木凳看样子已经有些年岁,四条腿放到地上都不平,槿木无法,整个书房放眼望去只有这把木凳子够高,可以拿得着话本。
槿木慢悠悠颤巍巍的踩上去,伸手要去抓,发现还是拿不到,便垫起脚,使劲伸展身子去拿书,整个身子因为不平衡哆哆嗦嗦,他倒是胆大,非要拿到几本才罢休。
整个木凳被他踩的咯吱咯吱响,书架也微微晃荡。
槿木眼疾手快,猛然伸腰出手瞬间拿出两本,嘴角的笑还没扬开,被蹂.躏许久的木凳发威的断了条腿,他没了支持,他猛然向后仰,心脏骤然停止,嘴边叫声还未喊出,手上还紧紧攥着拿两本薄话册,便结结实实的落入一个炙热的怀抱。
暮江天在屋中没寻到槿木,便找来书房,谁知刚到门口,就看到那抹白衣要摔下去,眼疾手快立刻冲上前将人紧紧搂住。
槿木就这般被暮江天紧紧搂在怀中,大口喘气,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望着眼前漆黑的胸膛缓慢眨眨眼。
苏忘离耳边几乎全是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的声音,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景湛的。
怎么样?哪里摔着了?受伤没有?暮江天将槿木从怀里捞出来,握住肩膀前后检查起来,语气神态里全是不曾有过的焦急不安。
槿木被他翻来覆去的动作弄的头晕,将暮江天的手按住,转过身望向他充满不安的眸子:没事,我没事,他说着还将手臂抬起,在暮江天面前转了一圈:看吧,什么事都没有,我还没摔呢你就把我接住了。
暮江天这才安下心来,随后看到他手中话册无奈的叹口气:以后这种事找我做就好,别总是自己一个人逞能。这话说的那么平淡自然,如同生活在一起许多年的老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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