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詹微微攒眉,对此不以为然,苏相有话说的好,坐在皇宫里光靠臣子递上来的折子不能真正知道外面的百姓过得如何,唯有亲自走出去才看得清楚。
他和父皇最大的不同便是他不管再怎么忙都会抽空到民间,或是扮作商人或是扮作穷苦百姓,任谁都辩不出来,但若是被他抓到把柄,嚣张作恶之人的死期便要到了。
也曾有人胆大包天探听他的行踪,试图以美色祸乱他的心神,殊不知他心里最惦念的那个人早已经魂归他处,只留他一人在这世上饱尝相思之苦,痛彻心扉,却又不得不装作平静。
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苏和,许是惧怕苏相的缘故,坐姿笔挺,脑袋微微垂着,强睁眼睛的样子太过好笑又有些可爱,方才心间生出的不快稍稍淡了几分。
萧詹活了两世对谁都可以狠,哪怕是生养他的母亲,唯独对苏和总是留着几分,其实苏和不管做了什么错事,只要同他笑一笑,多说几句好话,所有的过错全可抹去。
怎奈他的一番心意竟无从开口,且苏和能不能接受这种畸形的感情还是未知,可悲的是不过几天,苏和便与他生了隔阂,萧炎若趁机说几句什么,是不是会再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境地?
越在意越走不出那条死胡同,苏相之后说了什么他一句都没听进去,呆呆地看着苏和的背影。
苏和精神不济,反应也迟钝了,压根未感觉到身后那道灼热又满怀痴恋的目光,奋力地睁大眼睛看着人影重叠的父亲,虽然看不清老人家的表情,想来也是应该不高兴的。
一整天浑浑噩噩,云里雾里,父亲的声音让他又怕又不住犯困。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恨不得连滚带爬地跑回去睡一顿饱觉,之后便是山崩地裂他也有能力应付。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他趁着父亲不注意打了个哈欠,很想伸个懒腰,又怕被父亲训斥。
六皇子因为和苏和打小关系亲近,虽然苏相吓人了些,但也不会害怕,径直走到苏和桌子边,说道:谨之,今儿我同母后告过假了,你陪我去外面转转可成?
苏和跟着站起来揉着发酸的肩膀,摆摆手:今儿不成,我昨晚上没歇好,这会儿只想回去睡一觉,明天再出去行不行?你看我这两只眼肿的,瞧人都得眯起来,走在半路上摔了跟头怎么成?
萧炎见他确实有气无力的样子,也不好再提,无奈地勾勾唇:行,那明天再去,我寻着个清净的地儿喝两杯,我有话同你说。
苏和匆匆应了声,见几位皇子已经往出走,也赶紧跟着,待看到青檀,叮嘱道:不必给我备晚饭了,我也没什么胃口,若无什么要紧事,别来烦我睡觉,就是我爹也不成。
殊不知与苏相交谈的萧詹深深地看了一眼苏和离开的方向,在心里犹豫了许久的话还是说出口:老师,学生觉得那祖孙俩实在太过可怜,我想同皇上请命难下一趟,还他们一个公道,您觉得如何?学生一片赤诚之心,想为皇上分忧解难,只怕旁人作他想,肆意曲解
苏相赞赏地看着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俊朗男孩,心里越发喜爱,不光勤恳且聪明。如今他们只是师生而已,学生有不懂向老师请教,为师者自是倾囊相授,至于其他已不必避讳。
心诚便可,圣上的眼睛向来清明,未必做不如说,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让苏相生出侧影之心的是这个孩子在称呼自己最亲近的人时竟是这般的小心与疏离,分明想要讨好却又有所顾忌,皇上终究是过分了些。
萧詹眉梢上扬,遮掩不住地笑意,说道:多谢老师指点,若是皇上准许学生南下,学生有个不情之请,想谨之一同前往,不知老师
苏相微微攒眉,原本温和的脸上透出几分冷厉:谨之胸无大志,我也不求他有什么大出息,只要平安就成。但话是这么说,若是有机会仍旧想让他历练一番。他不是能保护你的人,甚至会成为一个累赘,如此你也愿意带着他?
萧詹原本紧抿着的唇突然绽放出大大的笑容,点头道:愿意,学生这些年只有谨之一个说的来的人,既然老师不反对那我尽快同皇上说,我们会赶在圣上诞辰之日回来。我这就同谨之说去。
苏相点了点头,其他皇子自小娇养长大,与谨之在一起多做没分寸的混账事,也不知收敛,反倒这位五皇子虽然出生卑微却胜在气质出尘又识大体,苏家与人结交向来对事不对人,即便将来这江山落在别的皇子手中也不能论苏家的不是,行的正怎么会惧怕别人的风言风语?
苏和幽魂似地好不容易回到院子,刚躺下来连眼睛都没闭上便听到人推门进来,恼恨道:谁给你的胆子,不通报便闯进来了?
信步走进来的人顿了顿,显然没有想到他会发这般大的脾气,却未出声。
苏和忍着头疼转头看过去,入眼是一袭天青色的华贵锦缎,再往上看,那是张满是错愕有些尴尬的俊脸,站在那里往前不是后退也不是。
苏和揉着眉心坐起来,一看到这人就越发难受了,这一天他虽然过得云里雾里,但是早上在耳边的那些包括威胁的话还记忆犹新。如果不是有人进来,他也不会逃过,萧詹这会儿追过来想来是要答案了。
原来是五皇子,我以为是府里不懂规矩的下人,方才出言不逊失礼了,还请恕罪。苏和昨儿晚上未睡好,这会儿实在精神不济,不知道您有什么事儿?未等萧詹问,他自己开口道:苏和的心小,别人与我好,我便与他好,无什么向着谁不向着谁。至于去江南,我只好玩乐,五皇子身负要事,我跟着只能是个拖累。
苏和好不容易将话说完,眼下恨不得倒头睡过去,抬眼看向那人却见萧詹脸黑如炭,比进来时难看的很。
萧詹只觉得自己的心肝肺全被人给狠狠地攥紧了,疼的要命,他使了很大的力气才压下心里的那道恨意。这个天下还不属于他,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和他的兄弟们会进行一场生死角逐,所以常年养成的暴戾脾气不能发作,而眼前这个人是他最心爱的人,他也舍不得。
可他就是恨,这个人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因为答应了萧炎吗?所以才会直接拒绝自己,不管话说的多么好听,伤起人来却是半点都不客气。
萧詹所有的怒与急切到最后被那双发红的眼睛给冲散,罢了,苏和不愿亲近自己,他又能如何呢?是不是等他坐上那个至尊之位,苏和才会看到自己的好?
此时与他有关的一切对苏和来说都不过是勉强,那他就暂时先将自己的心思收起来,终有一天他会让苏和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勉强。
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暗色的阴鹜,萧詹勾起唇角,低沉的声音略沙哑:既然这样,我先回去了。
苏和看着那道挺拔的身影利落地转身,曾经高昂的头低垂,宛如被霜打了一般,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人已经离开,重新躺下来,将胳膊搭在额头上。
萧詹虽然少言,但是来的时候分明带着欢喜,倒像是有什么好消息要说,可是自己抢先没给他这个机会,闹得尴尬收场。
罢罢罢,苏和实在太累了,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着了。没想到梦境中的萧詹依旧没有放过他。
gu903();那是一片暗的没有半点星辰的夜空,稍显狭小的院子里种着几种不甚名贵的花,连聒噪虫子都安静下来,宫灯轻晃,将那道模糊的人影拉长,夜风微凉,那人坐在石桌上捧着一杯酒小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