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苏和才看明白,那酒杯里装着酒,但是那人却没有喝,不知道再想什么浓眉紧攒,一直坐到天际微微泛白,新的一天马上就要来临,他才起身,不顾凝在发上的露水,将酒杯里的酒水顺手泼在地上。
再出来时显然已经梳洗过,依旧是一身如夜般深沉的黑色,他的眼睛里布满疲惫的血丝,跟在身边的良如担心却不敢问。
他跟着出去,那分明是去苏府的方向,前一世他们虽是同窗,但这位五皇子是最没存在感的人,他整夜不睡觉身子吃得消吗?
很快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帘,这是苏府,是他的家。
萧詹往前走的步伐突然停下,微眯着眼睛看向不远处,眼底的痴迷与渴望毫不掩饰地透出来。苏和循着视线看过去,惊讶地看到自己和萧炎说说笑笑地走过来,自己是何等意气分发,周身毫不收敛的傲慢与得意。
分明从萧詹身边经过却连看都不曾看一眼,就这么走远了,未看到萧詹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
一旁的良如看了不忍心,犹豫半天说道:主子,那苏小公子就是个捂不热的石头,您别再盯着他了,不值当。您也看到了,他连看您一眼都不曾,您念着他有什么用?将来等您成了大事,这天下有的是比他好的人,奴才求您了。您日日夜夜为他吃不下睡不着,比先前瘦了一大圈,他看到了吗?奴才知道您不爱听这些话,您从小到大吃了这么多的苦头,难道到最后要全折在他身上吗?您得想想您身后的那些人,那些都是有血性,愿意不要性命跟着您的人,若是被他们知道,苏小公子这条命怕是留不得了。
萧詹的身子晃了晃,这天的阳光温暖和煦,可他看起来好像有些冷,闭了闭眼,许久之后才喃喃地说了句:我知道了,不许任何人动他,不然
良如笑起来:主子您不妨换个角度想,这位小公子是个人精,最是分得清利害,将来这天下易主,到时候他能不向着您吗?
萧詹脸上突然泛起一抹嘲讽的笑:是,苏瑾之确实是这般奸诈小人,折在他身上,倒是我瞎了眼。罢了,走吧,再不去就要晚了。
苏和愣在那里,他是奸诈小人?这么多年他是做了不少混账事,却没有一件是滔天大错,如何就被盖了这么个名声?
院子里突然安静的有些发冷,不得不跟过去,去父亲书房的这条路他从小就走,这会儿就是闭着眼都能走过去,但是不知道为何这会儿脚上像是被绑了巨石无比的沉重。
站在开着的窗户外看向里面,屋里的气氛十分紧张,只见父亲拿着戒尺冷冷地瞪着站在那里的人。
而那个人分明是自己!
原来是他将六皇子带去青楼找花娘陪酒吃被父亲给知道了,带坏未来的皇帝这岂是小事?所以父亲打的十分重,每一下都很响,他委屈地缩着身子却不敢躲,银牙狠狠地咬着唇,因为太痛了,他不小心太过用力咬出了一道口子,血珠冒出来,更添了几分别样的颜色。
苏和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萧詹,萧詹的脸上表情很淡,淡的像是再看一个陌生人。
一直到傍晚放学,所有皇子全都坐上轿子回宫,而他却一个人往皇宫相反的方向走去,任是身边的良如如何劝都不听。
苏和跟着走了一路,在保和堂大门前停下来,心止不住地被什么东西给碰了下,这一切是真的吗?堂堂一个皇子放下身段,亲自到药铺来为他来买药。
照着原路返回,萧詹站在苏府不远处的地方站了许久,好半天以后说出一句让苏和听了心颤的话:送过去,就说是六皇子差人送来的。谨之眼高,只肯收六弟的东西,就算送过去也不会过问。
良如叹了口气,提着药办差去了。
晚风拂动萧詹那如墨般黑亮的发,空无一人时才露出难堪又难过的神色,眼底荡漾着绝望的波澜,突然他低声道:也许真的该死心了,到此为止罢。
苏和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一早,腹中空空,饥饿难忍,他却傻傻的坐在那里回想着梦境中的一切。为何竟是那般的真实?
他的手落在胸膛,感受着强劲有力地心跳,好像不觉间有什么变了,只是这种变化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他对一个一无所有的皇子生出不可告人的心思?不可能,他对萧詹的处境只是有些同情而已。
他十分痛恨厌恶这个梦,好像是有人故意给他下了一个走不出去的圈,让他独自煎熬。他看似无法无天,实则胆子十分小,即便再怎么百爪挠心,他也不敢去找萧詹问个究竟。
睡饱觉精神总算是好了很多,洗漱完,用过早饭,他在屋子里磨蹭了许久,想萧詹今天会不会也是第一个去书房,几番犹豫下,竟差点误了时辰,暗骂自己怎么像个女人家似的
只是到了书房,几位皇子已经坐在各自的位置上,萧炎笑得明媚温和冲他打招呼,可坐在最后的那个人却没有来。
萧炎见苏和盯着五哥的位置发呆,有些不满地说:良如方才来和苏相告假,五哥染了风寒,这会儿躺在床上歇着养病。谨之,我们今儿去哪儿玩去?你前阵子教我的投骰子我已经学会了,我们再去试试,定不会让你输了。
苏和有些不悦,现在谁都知道皇后及韩家处境艰难,六皇子更应该收紧尾巴好好表现,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去赌坊,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告到皇上那里,被盖个不思上进的名头,只怕会让皇上更加失望,这世上有多少皇子都是一时不慎将唾手可得的皇位给丢掉。
萧詹因为生母出生低微的缘故只能暗中发力,需要将自己的野心和脾气全都收敛,乖乖的忍受别人的欺负,萧炎有这般好的机会竟然还不知道珍惜,竟然这般堕落,实在是让人失望。
苏和往后看了一眼,四皇子正和其他的皇子说笑不曾留意这里,他这才转过身看着萧炎认真地说道:你疯了不成?也不看现在是什么时候,皇上因为那件事正气头上,你到底是他最疼爱的儿子,虽然不会被牵累,而你更应该绷紧神经,小心应对,不让人挑着把柄。没想到你居然自己往上头撞,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希望了,更得争口气抓牢皇上的心,没看到四皇子现在尾巴都已经翘到天上去了吗?
苏和用了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头靠得很近,身上那股清冽的香味涌入萧炎鼻尖,萧炎蓦地红了脸颊,有些狼狈地躲开视线,随即又无比欣喜地拍着苏和的肩膀,说道: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处处为我着想,我要是不听就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我不去了,你陪我在街上走走可成?
苏和脑海里突然涌入萧詹为他买药的那一幕,心一动,点了点头,在心里暗自安慰自己,不过朋友一场,只是一般好意罢了。
苏和不知道的是良如看着躺在床上病得连呼吸都变得粗重的主子,十分痛心,忍不住抱怨道:主子何必为了苏小公子的话这般作践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要入秋了,晚上夜凉,您身子再好也不能同老天相抗衡不是?奴才真想将那位娇公子给请来,让他看看他做了什么好事。奴才已经到苏府去过了,这会儿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即便知道又如何?他心里没您,不会为您难过半分。主子,奴才劝您还是早点死心吧。
萧詹也没想到向来身子结实的自己不过吹了一夜冷风就会病到爬不起来,冲着聒噪的良如摆了摆手,若是真能放下,他就不会重生。
不管苏瑾之心里到底怎么想,这辈子他势必要得到这个男人,哪怕那人拿刀子捅进他的胸口,他也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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