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蒂玛,这个从回疆前来的奇女子,天生美得不可方物,上苍却并未给她太多恩眷——或许正为了留住这份美丽,才不肯叫她衰老朽败。
法蒂玛自己倒是很想得开,很早她就想为霍集占殉情,不过是为了族人才留到现在,如今终于能追随挚爱而去。
她依依牵着郁宛的手,“皇贵妃娘娘,烦请你告诉皇上,在我死后依旧善待我的族裔。”
郁宛点头,“这是自然。”
况且阿里和卓垂垂老矣,也早就没了搞事的本钱。
法蒂玛惆怅道:“我原想以回部礼节下葬,看来终究是不能够的。”
她原想以最初的面目去见霍集占,但最后还是不得不穿着旗人的服饰,梳着旗人的发髻,不知霍集占在天上见到她,可还认得出她来?
这要求的确是有些难为人,毕竟她已是天子嫔御,皇帝即便不介意她心里念着前夫,又怎肯公然将这段关系诏诸世人。
但经郁宛软语相求之后,乾隆到底还是退了一步,准许法蒂玛穿着民族服饰下葬,但外边还得照妃制装裹,勉勉强强满足了法蒂玛的心愿。
郁宛又问,“可要晋升一阶?”
连舒妃那样讨厌的,皇帝都许她当个有名无实的贵妃,法蒂玛按说还是得皇帝在意的。
但这回乾隆只冷冰冰道:“不必了,就按妃礼即可。”
郁宛心说,皇帝还是那个小心眼的皇帝,人死了还这样斤斤计较,活该比不过霍集占。
在被皇帝瞪了一眼后,郁宛知趣改口,“万岁爷圣明。”
圣明在哪她也说不出来,反正吹彩虹屁就是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嘛。
法蒂玛已只剩半口气息,听完郁宛带回的消息,却也没什么太大反应,只向她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本来她也不在意死后哀荣,万岁爷冷漠点正好,省点她还得对他心怀歉意。
郁宛道:“娜仁花,你还有何遗言交代?”
这本是萨日娜那回进宫帮她取的小名,郁宛如此称呼,自是真心把她当姊妹看待。
法蒂玛轻轻摇头,极缓慢地望着天际眨了眨眼,眸中露出欢喜之意,似是看见霍集占张开双臂向她走来,要接她到另一个世界团聚去。
一缕芳魂就此消散。
郁宛洒了两滴眼泪,方才抖擞精神起身,开始安顿法蒂玛的丧礼。虽然不能照伊斯/兰教的习俗出殡,但郁宛还是征得皇帝同意,在容妃棺椁上刻了一句阿拉伯文“以真主的名义”。
有这句印记,相信霍集占不会将爱妻认错,或许多年之后,人们会发现里头已经空空如也,曾经名噪一时的容妃娘娘已经蜕去尘壳,羽化而飞升——再编下去就太玄幻了,饶是郁宛的脑洞都撑不起这样荒诞的想象。
可她也只能帮到这一步了,至于剩下的,就听天由命罢。
容妃去后次年,皇帝终于意识到他的儿子们已经岁数不小,而他这位皇阿玛却不知还要活多久,无论如何,让皇子们总当些光头阿哥也不像话,于是颁下旨意,给皇子们俱抬了头衔,永璇封为仪郡王,永瑆和永琰各自封为成亲王与嘉亲王,永璂永璘则封贝勒。
八阿哥永璇的爵位原在意料之中,天生残疾,注定走不到太高的位置;至于永瑆,多半是看在福晋颜面上,不能让富察府的女婿太丢脸,永琰则是默认的储君人选,到这个关口,乾隆已不再妄想能有个贤能的取而代之,唯有矮子里拔高个罢。如此加上最先封爵的永琪,皇子中有三位亲王,也够数了。
郁宛对乾隆的决定颇有微词,出继的也就罢了,永璘最小封个贝勒也属情理之中,可是永璂怎么也只封贝勒,这不明摆着让他被其他兄弟看不起么?
何况永璂还不如永璘,分府时皇帝还额外给了小儿子一个价值四万八千银子的当铺,这就是明晃晃的区别对待了。
乾隆说道:“永璂比永璘多当了十年差事,难道还嫌不足?他可不缺银子。”
郁宛道:“银子是银子,心意是心意,难道因诺敏的嫁妆多,万岁爷就可以蓄意薄待了?回头永璂若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还得靠福晋嫁妆救急,那才惹人笑话呢。”
“朕在一日,自不会见到如此。”乾隆哂道,“朕瞧你是太多虑了。”
郁宛就知道他还记恨着那拉氏,都说恨比爱长久,她估摸着皇帝这辈子都过不去那道坎了——真真这人心眼比针尖还小,难为他还这般高寿。
往事如烟,郁宛也不好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旧账翻出来,只道:“臣妾不管,反正您给永璘多少,就得给永璂多少,您要是不答应,臣妾就自己赏去。”
四万多银子她还是出得起的。
乾隆表示随意,反正用不着自己掏钱。
郁宛道:“那就这样办罢,反正臣妾宫里的亏空回头依旧您来填上,到时候您饶白费银子,还让旁人得了美名,别怪臣妾没提醒您。”
乾隆想了想,倒真是这个理,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给永璂赏了间一模一样的铺面。
郁宛方才舒坦,瞧吧,这厮已经被自己拿捏住了。
第232章退位
诺敏对爵位没啥兴趣,即便封她个王妃,不过多几次入宫觐见的机会——可她本就懒怠与宫里人应酬。
当然得了铺子还是挺高兴的,皇家产业本就固若金汤,又因为打着天子旗号的缘故,生意也不愁销路,这么一个连本带利五万银子的当铺,足够她躺在家中数钱了。
诺敏只觉得对公爹有些不好意思,“会否太让他老人家破费?”
郁宛道:“你就安心收着吧,总比留在万岁爷手里渐渐化灰的好。”
乾隆如今可还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南巡已经结束,此生也不见得再有机会出游;大兴土木,宫里统共就剩这么几个人,建再多的宫殿给谁住?
了不起用在他日后的丧事上,那才叫白糟蹋呢。
得了郁宛的保证,诺敏方才安心下来,既然丈夫在爵位上稍稍吃亏些,那别的方面补足也是理所应当,这么一想就觉得皇帝十分圣明了。
郁宛办妥了差事,回头又去御前代诺敏致谢,“您瞧瞧,臣妾帮您卖了个多大的人情,如今您可是美名远扬了。”
乾隆失笑,“好好好,多亏你。”
他并不在乎儿媳们怎么看他,但见郁宛这样热切地当贤内助,还是饶有兴味——大概宫里的日子太无聊了,也只有坑他的时候眼睛里还能带点光。
他还有一事要跟郁宛商议,便是择一宗室之女许配给和珅嫡长子丰绅殷德,按皇室公主的规制操办,主婚人自当为郁宛这位执掌六宫的皇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