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 / 2)

往后过得好与赖,是被人宠着,还是卑微着,是做天上月,还是做零落成泥的花,她的命运,不由她掌管,悉数给了一书一剑驰骋四海的春承。

女公子春承少年游学至今数载,每天可能会遇见许多人,形形色色,好的坏的,美的丑的,或许她早就忘了,在某一年的某一月,她救下一个惶恐不安的少女。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却在少女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而这些,对于自幼被养在深闺,深受世俗教条束缚的至家小姐而言,她一生最璀璨最难以忘怀的,就是被春承救下的那一刻。

遇到她之前,至秀从来没想过世间竟还有人能在乱世活得光明万丈,看到春承,看着她的眼睛,她看到了女子更为惊心动魄的活法。

压抑的、深藏的、寻常时候不敢释放教人知的,都在她望过来的那一眼,不由自主地从心脏冲出来。

那个人的存在,就是致命的吸引。

宣纸被铺开,柔韧的指节捏着笔杆,袖口上移,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来。柔情百转,至秀含笑挥墨: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书墨名字里占了个墨,自幼跟在小姐身边,肚子里多少存了点墨水,且听着大小姐深情缱绻地念出这行诗,她耳尖泛红,不知怎的,就想起春少爷在花前紧紧与小姐相拥的一幕。

才子佳人,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可见春少爷那样,小姐是欢喜的。

秉着忠仆的原则,书墨闭口不言,眼瞅着夜色沉沉,她轻手轻脚地沏了杯花茶恭敬放在一旁,茶香四溢,至秀从一片痴心里回转过神,扬眉浅笑:谢谢书墨。

书墨连连摆手:不敢劳小姐一声谢,奴婢做的都是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想到她的前世,至秀容色清淡:一辈子长着呢,一心一意做忠仆,太可惜了。书墨不想进学吗?我日常在学校唯有节假日才回来,三年几载,你就只想为我守着东院门?

小姐不想要奴婢了吗?书墨局促地捏着衣角。

至秀摇摇头:年华易逝,虽你是至家世仆,可我不想困住你。等你学成再来回报我,也是尽忠。

小姐小姐是嫌弃奴婢了?

没有。

书墨咬咬牙,眼里噙着泪花:那就请小姐为我寻个学校吧!我我努力去考便是,绝不会丢小姐颜面!

你是真的想通了吗?

至秀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盛世享富贵,乱世求安稳,与其依附人,不如先站起来。这样,不管你走多远,是不是孤身一人,你首先会是你自己,其次,才是自幼侍候我左右的书墨。你明白吗?

明白。书墨感激涕零:小姐是想我活得好。是在劝我哪怕与人为奴为婢,也要做一个有志之士,别人可以看不起我,但我得上进!

至秀笑得越发温柔:我就知道书墨不会教我失望,同为女子,我愿女子也能有她的一片天,翱翔直上九千里,谁说只准是男儿?

书墨擦了擦眼泪:我会争气的!

夜幕深沉,又淡去。星辰隐没苍穹,东方升起一轮红日,光明降临,光辉普照大地。

一觉醒来,春承遗憾地坐在大床,背靠软枕,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怎么昨夜就没梦见秀秀呢?

她急于看明自己的心,急切之下反而没法从梦境里窥探一二。少年人的躁动来得快去得快,关乎秀秀,容不得她不认真。

桂娘守在床前,见她醒了,放心退去。她前脚走,守在门外的春花、杏花抬腿迈进来,捧着衣衫、鞋袜,侍候在侧。

穿鞋的时候春承犹在想,她怎么会喜欢秀秀呢?秀秀怎么可能喜欢她呢?

她翻来覆去和秀秀强调自己是女子,一心想和她当闺中密友,为何看到旁人眼里她和秀秀就有了男女之情?

瘦弱的春少爷一身淡青色长衫,纠结地站在镜子前,眉眼清俊,巴掌大的小脸温润如玉,浓而长的睫毛悬着睡醒时泛上来的湿气,看似乖巧,眉梢微挑,挑开说不出的少年傲气。

春花,我问你。我看起来很像男子吗?

春花噗嗤笑了出来:有哪家男子能长成您这般?不过少爷天生学习能力强,装模作样寒着脸寡言沉默时,也有四分世家柔弱公子的清贵气韵。

仅有四分?春承还以为她这些天练得极好,问道:那你明知我是女子,见了我这一身公子打扮,会喜欢我吗?会把我当做男子吗?

她接连发问,春花和杏花面面相觑,想到昨日撞见的亲近画面,春花醒悟过来,少爷终于要开窍了吗?

事关重大,她不能替主子做决定,深思熟虑后谨慎道:四分不错了,少爷生得好,若非有通身气派压着,女儿身早就泄露了。

若说喜欢,喜欢该是喜欢这人,哪有喜欢打扮的道理?真有人对少爷动心的话,哪能少爷穿男装她就喜欢,换了女装她就不喜欢了呢?喜欢是心与心的事,和穿什么没关系。

明知少爷是女子,我眼不瞎心不盲,哪会自欺欺人当少爷是男子?

是么?

是啊。

春承皱了皱眉:不想了,我的药罐子呢?

杏花急忙取了小药罐,抱着药罐子,指腹搭在猫耳朵,春承方觉心里踏实。

她做好了和秀秀相守一生的准备,但不代表要和她做真正的夫妻啊!

凌乱的春少爷如同站在迷雾里的麋鹿,辩不明方向,仅依靠着本能,四蹄翻飞,横冲直撞地栽进了名为情缘的深坑,浑然不觉。

一早见了她,看清她眼睛的迷惘,至秀下意识想要摸摸她的头,这还是当初一箭杀敌的女公子吗?怎么陷进情网的样子如此可爱?

她不急着捅破那层窗户纸,喜不喜欢,爱与不爱,这事,得春承自己想明白了才行。谁来都没用,说再多,不如不说。

用一个旖.旎的拥抱换回她如今的满腹心事满腹愁肠,至秀乐见其成。

饭桌之上,各怀心思的两人默契地夹中同一片笋,春承手腕轻转灵巧地用筷子推开另外一双筷子,笋片牢牢实实被她夺回。

至秀看得想笑,闹别扭的春承,她也好喜欢。

想不明白自己的心,看不清喜欢的人,无怪她别扭。

说来也奇怪,人心变化真快,昨晚春同学还雀跃欣喜的相约游湖,今早饭桌上连一片笋都不让给她。

前世今生,出身世家的春大小姐,脾气委实不小。

至秀唇边染笑,春承没出息地软下心肠:张嘴!

凶巴巴的,昨儿还说不会凶她,至秀安安静静看着春同学反复食言,乖乖巧巧地张开樱桃小嘴。

红唇白齿,粉嫩的小舌,不知是心里藏了事再不能做到坦荡,春承总觉得秀秀这番举动满了无声蛊惑。

要命,好好张嘴不行吗!

她冷着脸,看似霸道实则温柔地将笋片喂过去,见对方咀嚼过后吞咽下去,继续别扭道:好吃吗?

至秀温声细语回她:好吃。

那、那还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