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2 / 2)

夺嫡不如谈恋爱 决珩 2361 字 2023-09-08

卫毓云不答,招手让他过来,拉着他的手臂细细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目含询问地开口,成墨说你昨夜留在太学抄了整整一夜书,可曾合眼休息过?

劳娘娘挂念,自然是有的。沈惊鹤想到自己昨夕是如何休息的,略些不自然地别开了微烫的脸颊。

卫毓云抬眸望了他一眼,伸手拿银勺搅了搅雕案上尚烫口的药汤,别开视线犹豫道:我听说昨晚一同留下来的还有梁小将军?他如今虽未领兵,到底这几年的战功摆在那里。你若不想落人猜疑,最好还是莫与他走得太近。

沈惊鹤一怔,虽不明白为何皇后对于此事似乎颇有些不同寻常的谨慎,但知道皇后是担心自己被旁人安上私结朋党的污名,眼神当即不由得微微一暖。

他没有答话,只是望着白玉瓷碗中圈圈泛起涟漪的药汤,半晌,才意味不明地开口。

娘娘切莫担忧,若我是倾云与颐华二宫的那两位,此时自是要急着避嫌。但如今

他抬起眼气度自若地望向皇后略显惊讶的眼眸,瞳中是绝不属于一个十六岁少年应拥有的深邃微冷,如今我与梁延以朋友之礼相待,若是有人因而参上我一本,恐怕他还要先忧心着,自己头上的乌纱帽什么时候便被皇上摘了呢。

你是说皇后皱起眉,心中隐隐有些猜想欲破土而出。

沈惊鹤触指于瓷碗外沿薄壁,替她试着汤药温度,看似不甚在意地带开话题,娘娘可还记得,当时您向父皇请旨将我挂入长乐宫时,父皇为何会这般轻易地答应了?

还能为什么?卫毓云思及旧事,眼中温度遽然下降为冰寒一片,手中锦帕被紧紧攥得发皱,他自知对我卫家有愧,当年若不是

她的话突然哽住,眼角有一丝极度悲伤的恨意划过,在面容上泛起苍白的震颤。

沈惊鹤默然垂眼,他并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在他看来,高高坐于龙椅上的那人根本就不是会因为愧疚轻易让步的人。

不过或许他也该想想办法早日了解一些经年的旧事?

他压下一瞬间浮现上脑海中的思绪,对着面前神色几度变幻挣扎的女子,轻轻唤了一声。

娘娘

皇后似是被他这一声不大不小的轻唤叫回了神,她闭上凤眸,疲惫地长长叹了一声,本宫又在你面前失态了你且继续说吧,若不是因为对我卫家的歉疚,他又是为何会主动替你压下朝堂上如此多反对的声浪?

沈惊鹤谨慎地往门口瞧了一眼,殿外并无宫人,他却并未因此而彻底放下心来,开口的声音仍是低得不容第三人听闻,娘娘这半年来虽处于深宫,想来也是能瞧见朝中那两派争斗不休掀起的风浪。我们看在眼里,尚觉得那两家急不可耐的嘴脸令人生嫌。而父皇如今正值春秋鼎盛,正待放手整振朝纲,他又该如何作想呢?

皇后眼神一变,双目因突然翻涌浮上的情绪微微放大,你是说

沈惊鹤云淡风轻一笑,以状若置身事外般的冷漠评价着自己如今的处境,竟像是观望着那话本戏曲中毫不相干的人物,我沈惊鹤,不过是制衡天下棋局的一颗棋子罢了。

他没有多看皇后脸上震撼而复杂的神色,锋芒毕露的目光直直射向殿外,开口的声音如坚冰敲玉般清冽而果决,甚至我如今还远够不上成为他手中棋子的资格。一个出身民间、无凭无势的小皇子,又该拿什么妄图撼动那两派似千年古木般盘屈错节的根基?

沈惊鹤将目光收回,冷锐而笃定的眼神气魄尽显,使得那张从容无波的面容照出些熠熠的色彩,可想而见,我如今所居之位愈高,所结交之人愈广,言语行事愈高调惊世、风头尽现,他就只有愈发高兴的道理,绝无可能因此而寻了我的错处。

直到他眨了眨眼,方才将一切尽收于鼓掌间的迫人气概在下一秒竟尽数消散,只让人怀疑方才所见的深邃冰冷只不过是眼花的错觉,直到我这异军突起的第三人站稳了脚,朝堂的局势亦化作三分,往日里我所有合他心意的地方,才会在那一刻,全然变成刀刀欲置我于死地的利刃。

皇后似是被他的最后一句话触动,整个人晃了一晃,几乎就要倒下去。沈惊鹤连忙上前一步虚扶一把,关切地蹙起眉,娘娘?

卫毓云脸上怔怔,一股像是悲戚又像是自嘲的神色在面容稍纵即逝。她定了定神,这才转过身来轻轻抚了抚沈惊鹤的发顶,慨然轻叹,你年纪小小,却是看得比大多数人都要通透这样也好,就不会只不过受了人家一点假模假意的恩惠,便感激涕零连一颗心都献出去,最后白白落得个那般下场。

沈惊鹤听出了她无意识的意有所指,分明满心疑惑,却没有在面上显露出半分。他看着眼前这个孱弱苍白却仍强挺着一身傲骨的华服女子,心下也有些微酸。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两手轻柔地将瓷碗端起,双目朗澈如碧水云天,娘娘,药汤凉了。

这位公子是?

湿意氤氲的青石巷陌,古朴的铜环重门前,带着些稚气的门童疑惑地望向对面戴着青纱斗笠的修长身形,层叠纱幔将那人的面容尽数遮蔽,只有伸过来的夹着一封拜帖的白皙玉指,彰显着眼前人端养的风度和不凡的气质。

且劳你将这封拜帖转交给你家主人,他自会派人来接引我。刻意被压低的清朗嗓音透过青纱传入耳中。

这门童仍有些犹豫,对于这个不知身份突然出现在府门前的神秘人,他竟一时有些难以揣测对方身份。他有意让对方将遮掩得严严实实的斗笠取下,然而天上分明还飘落着疏朗的斜斜雨丝,却让他觉得说出来这等要求未免也太过失礼。

有劳了。斗笠的主人微一点头,温润的声音却使人莫名心生信服。门童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依着自己心中的直觉替他通传。

那公子还请先在门廊下稍等片刻,我禀报了主人就回。不放心地望了一眼他,门童撑起一把竹青油纸伞就顶着凉雨匆匆朝正堂跑去,布鞋在院内浅浅一层水面上踩出几朵涟漪。

没等多久,当他再回来时,脸上却挂着一副傻愣愣的表情,亦步亦趋跟着身前大步比他走得还快的老爷发着呆。

这他本以为自己贸然给府门外这不知底细的公子通传,少不得也要被老爷数落一顿。谁料老爷打开拜帖扫视了一眼,便瞪大眼急匆匆地往外疾走去。若不是他眼疾手快撑着伞跟上,只怕老爷此时还得淋一场秋雨呢。

还好自己没有因着那公子包得密不透风的斗笠就断然拒绝他

门童缩了缩脖子,暗自庆幸着。

他犹自微微得意着,自家老爷却已激动地扶住了那位公子的双臂,端详两眼,口中翻来覆去地感慨,今日怎么得空上我这儿来了外头寒凉,你且先随我到正堂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那公子似乎是微笑着应了声,谦谨地跟在老爷后头踏过了蓄着些积雨的石板道。门童连忙将两扇府门再次紧紧合上,风挟着冰凉的雨丝轻轻吹拂过两旁的檐灯,一下下摇晃拍打在最上方刻着苏府二字的牌匾上。

沈惊鹤抿了一口清香四溢的茶水,轻轻将瓷盖合上,放回了手旁雕绘古拙的几案上。

府里头的兰山雪芽比不得宫中新贡的御茶,你权当做解解渴吧。苏清甫慈眉善目地望着眼前少年,见他身量似是长高了些,精神也算不错,这才略放下心来,这几个月在宫中过得可还习惯?我平日里没机会进宫看你,只有之前在祈年殿远远地瞧见了一面,看着好像是瘦了些?

世伯哪里的话,我在宫中好着呢,怎么还会比以往瘦下几分?堂外的西府海棠在雨帘间簌簌落了几瓣红粉,沈惊鹤珍惜极了这种在细密雨幕中闲聊家常一般的温馨气氛,面上也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温暖笑意。

苏清甫看着他捋须颔首,欣然地开口,皇后娘娘也是个端庄正派的品性,你在她宫中,想来也能多得到几分帮衬。

沈惊鹤深感认同地点点头,再出言时,语气却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犹豫,世伯,其实今日我过来,也是想问问关于皇后娘娘的事。

他顿了顿,认真地望向对面,卫家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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