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街上的雨渐渐地停了,天水洗尽清秋,还给人间一片朗澈。道路两旁隐隐地现出一些人声,身着布衣的百姓们三五成群地走出家门,大大小小的街市中又是一派明媚热闹的景象。
沈惊鹤避开了咋呼着踩水而过的稚童们,脚步不停朝着巷口左侧走去。在来之前,他特意嘱咐成墨驾着车停在巷外等他。那处地方距离苏府倒是颇有一段距离,但为了谨慎起见,他并不在乎多走这两步。
绕过贴着朱红楹联的各家大门,不远处巷口终于透着些微光。沈惊鹤刚要抬腿走出,却被身侧突然推开的大门一惊,一个以手捂头狼狈窜出的身形险些没将他撞了个正着。
水滴溅起,他稳住身子向旁边退开两步,这才有空抬起眼看清眼前情状。
只见那一身医者打扮的白衣青年不住后退闪躲,左手拎着药箱,右手胡乱在脸前格挡着,口中却仍是有闲余不服气地顶着嘴,哎,哎,你这人怎么回事,有话好好说啊!好端端地打人干什么咝,别打别打!本神医风流潇洒的俊脸若被你打坏了可怎么办?
神医?拿着把扫帚不住赶逐着他的是个膀大腰圆的壮实妇人,闻言,她将扫帚往背后一横,一手叉着腰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声,面露不屑,我看是不知何处来坑蒙拐骗的赤脚大夫还差不多!我家男人不过是手背被划了条小口,找你讨些止血的伤药敷一敷,你开口便要了那十多种听都没听过的药材,不是骗我们钱又是干什么?
你不懂,那哪里只是条普通的破口!自称神医的青年好容易从那顿劈头盖脸的抽打下侥幸逃脱,呸呸两声拂开四散的烟尘,略有些心疼地仔细梳理起了自己微乱的头发。
待得终于又恢复了风流倜傥的整洁模样,他才摇着脑袋啧啧感叹,你家汉子的手是被生了锈的钉头所划,若不照我配的药方好生调治,只怕轻则浑身抽搐、呛咳不止,重则恐有性命之忧!
沈惊鹤本无意参与这邻间的闹事,脚步已是毫不停留地要继续往外走。听得这个青年的话,离去的动作却是不由得一顿。
在上一世,他有个门客亦是如此,平日里最是个康健壮硕的人,不小心被含锈的铁器划破了手指,只是浑不在乎地随意擦了点金疮药。可是不到月余,却听得手下人来报,他已是全身僵直,大汗淋漓,频发癔症,不过几天整个人就已没了。
在那之后,府中的医师才发觉锈器竟亦能成为致死的缘由,也终于有人重视起这方面的内容,下了苦功夫去细细研究。这一钻研之下,才知道每年竟有那么多人死于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小划口,由是天下百姓自此才格外的谨慎注意,锈器杀人之事亦才连年地减少了。
沈惊鹤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仍据理力争的白净青年,掩去了眸中的深思。
所以,这一世,眼前这个人便是率先发现的那一批人么?
我呸,你少来咒我家男人!妇人高高挑起眉,粗糙的面皮气得通红,作茶壶状一手狠狠凌空点着他的脑袋,老娘可警告你,再不快滚,今天有性命之忧的就是你这个死骗子了!
你,你怎么就说不听呢青年瞪着一双圆眼,手足无措地退后了半步,想了半天,还是咬咬牙拿出一小瓶药膏放在大门前,这才抹开脚底开溜,算了算了,就当本神医日行一善,这瓶伤药送你们了!记得每日早晚给他涂抹一次!
说着,也不管身后妇人仍挥舞着扫帚骂骂咧咧,他低头就撇开嘴悻悻地快步离去,嘴中还不住心疼地咕哝着伤药的珍贵。
唉,真是不识好人心啊那一小瓶药,可是能抵得上我一月饭钱了。
青年絮絮叨叨地与沈惊鹤擦肩而过,拐入了另一侧巷子。沈惊鹤扬眉想了想,最终还是踏着步子不疾不徐地跟上了他。
又往前走了几步,巷中光线逐渐变得有些昏暗。青年瞥了眼前路更深的长道,突然定住脚步,转过身来嬉笑地开口,看似玩世不恭的脸上却藏着一抹不露声色的警惕,这位公子也跟了我好半天了,可是看中了本神医美如冠玉轻陈孺、貌若荷花似六郎的一张俏脸,意欲将我强抢回去作压寨相公?
沈惊鹤的眼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开口的声音依旧沉稳,我若是你,就不会把那瓶伤药留下。待得那户人家的汉子如你所言现了症状,天下人便会明了你的医术如何高明。
青年瞅了他斗笠下看不清神色的脸半晌,这才耸耸肩轻笑道:你可知道先古的神医扁鹊?世人皆道他一手医术妙手回春,他却道自己远不如他的两位兄长。他的大哥医术最高,在一个人病尚未起之时,他一望气色便知,然后用药调理防患于未然,所以天下人都误以为他不会治病。二哥要略次一等,治病于病情初起之时,防止酿成大病,所以名气仅止于乡里,时人皆道他是治小病的医生。
而扁鹊医术最差,只能等人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之时,才用针灸汤药使人起死回生,却因之被奉为神医名动天下。青年仍是嬉皮笑脸,半真半假地开口,本神医要做,自然也是做比扁鹊还要厉害上一等的杏林妙手了!
沈惊鹤闻言眼神一动,心中却是对这个看似没个正形的俊俏青年多了几分欣赏。他方才口中虽翻来覆去念叨着舍不得伤药,但是谈起病情时眼中谨慎而认真的光亮却是如何都做不得假。
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
沈惊鹤言辞之中难得多了几分敬意,他边伸手取下斗笠,边组织着措辞诚挚地相邀,不知我是否有幸能请神医
话音未落,青年却已是看着他露出的半边面容惊艳地瞪大了眼,口中喃喃轻呼。
美人儿
当他没说。
沈惊鹤手颤抖地一顿,猛地把斗笠重重扣回头上,转身就走。
哎,美人儿你等等我青年连忙抬腿跟上,脸上笑容更是灿烂。他还想再叫一声,却因为沈惊鹤侧目冷冷投来的和善目光识相地闭了口,没提药箱的那只手也乖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沈惊鹤强行按捺下不断跳动的太阳穴,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最终还是不想放弃这个或许能替皇后好好调养一番身子的机会。他皮笑肉不笑地转过头来,望着两眼发亮跟在自己身后的青年,心中忽然对自己刚才对他医术的判断有了怀疑。
你行医之术既如此了得,不妨帮我诊诊脉,看看我可是生了什么病症?他还是决定看看这个神医到底有没有真本事,可别到时候好不容易把他领进了宫中,才发现他只不过是个凑巧撞了好运的绣花枕头。
沈惊鹤主动将腕上袖子往上挪了几寸,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递到青年面前。
青年熟练自然地接过他的手,三指指端平齐,手指略呈弓形倾斜。伸出中指定关后,再将指目按于寸口,侧首认真辨别着指下脉象。
五十动后,他才睁开双眼,从清心宁神的状态中脱离,面露了然之色,似是对于把脉的结果已经胸有成竹。
如何?沈惊鹤一动不动地任他作为,看着他娴熟的动作,心下已是信了两分。
青年的手仍搭在他腕上,仔细思忖了片刻,以一种极为专业的口吻笃定出声。
肤如凝脂
告辞了您!
沈惊鹤一把将手腕抽回,理都懒得再理会一声,拔腿就想离开这个令他心中疲惫不已的是非之地。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