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她发红的眼角几欲瞪裂,泪光中,凄厉的切问听来使人肝肠寸断,我卫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他,我卫毓云到底哪里对不起他!为什么在一开始就要绝了我所有的指望
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几声呜咽阻断了她最后的话语。
沈惊鹤心中也是一片涩然,他当然能想到皇帝如此做的缘由。在还未登基之前,就已经谨慎小心步步提防起手握大权的外戚,甚至不惜断绝一脉子嗣,只为了不让皇嗣日后可能势大,进而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甚至就连卫家,是否也是他一早便盘算好的跳板?
这样一般又狠又忍的心性,若是他不能成为最后坐上帝位的赢家,又有谁还能呢?
然而他的心中却满满皆是不寒而栗。宛若剥肤之痛的哭声仍断断续续在耳畔传来,沈惊鹤望着平日里总是傲然殊艳的女子此时竟抛去了所有的伪装,只将心底所有的脆弱与痛苦尽数宣泄,面上亦是一片悲凉。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知道皇后此时最需要的是一人独处的空间,以及足够多的时间来平复心情,没有再多说什么。
最后望了一眼泪痕纵横的苍白女子,他才垂下头转身离去,轻轻带上殿门,遮住了外头投射进来的最后一丝光亮。
偏殿内,青年望着一言不发的沈惊鹤,略有些不自然地挪动了两下。
我今日什么都没看到。
似是怕沈惊鹤不信似的,他竖起一只手严肃地对天起誓。见沈惊鹤仍坐得笔挺毫无反应,他只好泄了气一样肩膀一松,掏出笔刷刷写下几张药方,还带着点心疼又取出几瓶药丸。
方子上的这些药并不难寻,合在一起却是有助于调养身子。观音石粉带来的损伤无法逆转,但仍可以尽力将她的虚寒之症缓和下来,往后气色也会比如今好些。
谢谢。沉默半晌,沈惊鹤轻叹口气开口,有些疲惫地按了按额间。
青年觑了眼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伸指朝殿门的方向比了比,那我?
嗯。沈惊鹤沉静地看着他,时辰已至,你也是时候该上路了。
青年似是因他的话悚然一惊,欲哭无泪地闭上了眼,梗着脖子等着即将抹上来的那一刀,我就知道你们皇家人总是说话不算数。可怜我的大好年华,我的满腹医术,我那一手精妙绝伦的制药手段
你睁开眼看看。沈惊鹤对他颇有些无语。
青年哆嗦着眯起一只眼,四下扫视好像并没有看到刀光剑影,这才放下心来将另一只眼也完全睁开。他伸头望沈惊鹤示意的方向一看,微微一怔。
殿门外不知何时已稳稳停了一辆简朴无华的小马车,一个长相平凡的侍卫牵着缰绳侧坐在车舆前,一动不动等着主人的命令。
这是
你等会儿上了车,仍是同进来时那般屏息不要说话,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侍卫自然会喊你下来。沈惊鹤目光复杂地盯着满脸惊讶的青年,握着茶盏的手刹那一紧。
不可否认,当他听到那一番惊天之言时,心中确实有一瞬间动摇过,是否要违背誓言,让这个秘密至少在此时能安全地埋葬。
然而他终究没有决定这么做。
沈惊鹤在心中暗叹一口气,他总觉得自己重活一世后,有许多地方比起前世变了许多。他说不上这些变化是好是坏,但是可以确认的是,他并不讨厌如今的自己。
他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清冽的茶水,热气氤氲间,他掀起眼帘正色望向青年。
只有一件事我要你答应,往后几年,都请你务必不要回到京城。
青年怔了怔,一瞬间,他微微荡摇的眼波有些深沉。然而很快,他又恢复了惯常总是挂着轻笑的面皮,仿佛刚才气息的一凝只不过是旁人的错觉。
自然,自然,这有什么。他满面笑意答应下来,提起药箱就踏出殿门,不疾不徐走向马车,若我方才是被旁人捡走了,只怕如今当真要没了一条小命。
沈惊鹤没有动作,只是侧首目送着他逐渐走过身旁。
临上马车前,青年却似是想起了什么,迎着日光蓦地一回首。
他笑眯眯地向沈惊鹤看来,勾起唇角,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美人儿,可记住了,我叫萧宁。若是哪天再遇着了,千万别忘了萧哥哥我!
在沈惊鹤的眼神逐渐变凉之前,青年已经一缩脑袋钻进了车壁内,还掩耳盗铃地将车帘死死捂紧,连声催促着侍卫赶紧启程。
懒得再多理会他,沈惊鹤看着渐而轻快驶向远方的马车,口中轻啧一声,不由又回首望向正殿的方向。
眼中波澜似惊风秋水,兴漾再三,最终尽数化作一声无可奈何的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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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转眼已是冬日,北风徘徊,天气肃清。庭霰昨朝落了满院,沈惊鹤晨起推开轩窗之时,还以为竟是荼白的林花一夜竞开。
今日霜华寒凉得很,你若是要出门,记得将那件绉面白狐狸皮的鹤氅穿上。皇后端坐在雕花鸡心木的圆桌前,见沈惊鹤鼻尖似是被冻得微红,搁下象牙箸蹙眉嘱咐道。
我省得的,娘娘放心吧。沈惊鹤心头微暖,笑笑也恭敬地坐于下首。
距离萧宁留下那几张药方也已有月余了,这段日子来,经过好生一番调养,他身子里的虚寒之症已是痊愈了大半。皇后的气色也果然好上了许多,只是
沈惊鹤在心中轻叹一口气。
那日过后,皇后虽然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里端庄的傲骨,然而一瞬间憔悴下的眉眼却是无论如何都藏不过他的眼。他不好对此事多加置喙,只能尽力陪伴在她身边,多说些话意欲逗她开心。
皇后却像是做下了什么坚决的决定,她重新走出了封闭半年之久的长乐宫,主动向皇帝要求收回执掌后宫之权。凤印被归还了还不过半月,他便已听闻徐贵妃在倾云宫内摘寻错处惩治了好几回宫人了。
他知道皇后是将刻骨的恨意和着血泪吞下,只待日后韬光养晦后的骤然迸发。但每日望着皇后如此压抑自己,仍强打精神与皇帝周旋,他难免也心生几分同病相怜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