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淩一拊掌,这个主意好!我看,不如就去那清风茶楼吧,可要记着非得是二楼雅座不可!
沈惊鹤和沈卓轩皆是对望一眼,齐齐朗笑。三人混在如潮水般散去的群臣之中,相谈着走向了宫门。
等到终于坐在清风茶楼的二楼雅座之时,阮淩自顾倚着窗沿一派洒脱,沈惊鹤和沈卓轩却都不由得替他感到有些诡异。唤店小二上了一壶菊普之后,三人斟满了面前茶盏,清脆当啷一碰杯,气氛这才逐渐松快了起来。
阮淩难得正色,向沈惊鹤敬了一杯茶,口中感谢,六殿下,无论如何,阮某都还是要郑重其事对你道一声谢。如若不是你,只怕如今我与卓轩才当真是惹了一身麻烦,亦不知有无脱身的那一日。
你是五哥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这些不算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沈惊鹤与他一碰杯,神色温和。
好!阮淩神采飞扬地笑笑,一拍桌案,既然六殿下不弃,那阮某也就认下你这个朋友了!
惊鹤,你现在还有时间重新考虑。沈卓轩瞥了阮淩一眼,凑近沈惊鹤身边故意小声道,当他的朋友可不是什么好事,不是整天被他缠着要饮酒对诗,就是要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老半天,只等着他练笔作完画。
阮淩瞅着沈卓轩故作一脸郑重地告着密,心头一乐,五殿下怎么不说说自己,每次我在家中新酿出一批好酒,你却是最先循着味儿跑来讨几坛?
被他揭发后,沈卓轩也是微微一笑,惊鹤,别的不说,他酿酒的手艺却是一等一的好。有空我带你去他家,我们兄弟俩把他酒库里那些存货都囫囵饮个干净!
又是一通笑闹,沈惊鹤忽然想起了些什么,转头望向阮淩问道,对了,阮兄,你可还记得四年前转到白鹿书院的许缙?多年未见,也不知道他境况如何了。
阮淩放下手中茶盏,许缙啊,他倒是肯下苦功钻研学问,只是一开始底子不牢,这才落了下乘。后来听说他终于如愿考取了功名,现在约莫是外放做个小官吧。
这样么?那也好,也算是他心心念念的一条出路了吧。沈惊鹤呼出一口气,想到那些已随着风声在记忆中模糊的岁月,感慨地一笑。
提到许缙,沈卓轩却又是想到了当时书院中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明争暗斗,再变幻作如今风云诡谲的朝局。他的眉目染上了一丝凝重,无言地望向窗外,微微蹙眉。
阮淩敏感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嘴角的笑容也敛了敛,向后往椅背上一靠,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只可惜,如今想要再如年少时一般疏狂,又是谈何容易。
沈卓轩握着茶盏的手一紧,他敛眉深思了片刻,似是终于做下了什么决定,倏尔抬起头望向沈惊鹤,惊鹤,五哥知道你向来有青云志。往先我总以为只要自己每日只谈风月,便可以置身事外。然而直到今日我才发现,我们所有人,不论欣然接受还是竭力抗拒,早就已经都卷入这一滩浑水与漩涡之中了
他顿了顿,继续开口,我与阮淩都不想再像以往一般自欺欺人下去了,你的青云之志,我们愿相助于你。
阮淩也是正了容色,认真地对他一点头。
沈惊鹤神色有一刹那动容,他的指尖动了动,终于还是举起茶盏,停在空中。
那就祝我们得偿所愿。
又是两声轻轻的碰杯声传来,碧青澄澈的茶液在玉盏中微微荡漾着,传来清淡微苦的香气。
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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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啪
滚!都给本殿滚出去!
管家方小心翼翼打开半边房门,就被擦着耳畔飞过的酒坛子唬了一跳,吓得直挺挺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弹。
那酒坛子清脆一声摔裂在地上,浓郁的酒香渗在肆无忌惮流淌的酒液中溢散开来,很快将房门前的空地染上大滩湿润,在阳光下反射着潋滟光芒。
不远处回廊内垂头站着的侍女似乎早已对此见怪不怪,听到房间里头暴戾的高吼,也只是再度缩了缩脖子,安分地静静站在角落里,一再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管家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小声对身旁一个留着两撇山羊胡的中年谋士开口,杨先生,这您也看到了。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算来也已经过去了七八日。然而殿下每日仍只将自己关在房间内,一坛又一坛地喝着闷酒,任谁来劝,不是被他轰出来,就是被他狠狠大骂一顿。如此下去,倒也不是个办法啊
门缝中间飘出些浓浓的酒味,透过昏暗房间内投射进的一缕阳光,隐约可见满屋胡乱堆散的大小酒坛,还有明显被人愤怒扫了一地的家具摆件。
一个披头散发、醉眼朦胧的男子瘫坐在地上的角落,嘴中时不时低声喃喃自语着,似哭似笑。偏转的光线刺到眼上,他的瞳孔不适应地一缩,很快又梗着脖子爆发出暴怒的吼声。
杨廷澜见此,眼神微妙地闪了闪,然而他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对管家一点头,我明白了,还容我进去劝劝大殿下一试。
管家这才感激地连连点头,又将房门替他完全拉开,恭敬地垂手退下了。
殿下?杨廷澜试探地迈了一脚进房门。
沈卓昊闻声立刻抬起头,一双醉眼恶狠狠地看向他。然而见到来人是自己素来器重的谋士,他也终于难得按捺下自己暴怒的脾气,只是口中厌烦地啧了一声,撇开头闭眼。
杨廷澜绕过满屋子七歪八倒的空酒坛,掩鼻盖过冲天的酒气,慢慢走到沈卓昊身旁,殿下,属下明白您对那巫蛊之祸的决断心下不满。然而毕竟陛下已有判决,事情也已经盖棺定论,纵使如今您再怎么心怀怨愤,那也是于事无补啊为今之计,您还是应该早日振作起来,再谋大计。
振作?大计?沈卓昊半面隐于暗处的身子狠狠震了一下,随即又一手掩了脸,发出一声似哭非哭的呜咽,呵,笑话,通通都是笑话!本殿这半生的辛劳,在父皇那就是个笑话,还何谈什么再谋大计!
杨廷澜见他如此自哀自怜的模样,眼底划过一丝无奈与不喜。他的神色有一线动摇,然而想到眼前之人毕竟是他尽忠多年的主子,他仍不愿就此放弃。
他又小心翼翼将沈卓昊手中的那坛半空的酒拿走,苦口婆心,殿下,陛下之所以如此作为,是因为如今实乃不是与徐家翻脸的良机为帝者必须要学会何时妥协,何时硬气,放在当时的境况之下来看,陛下此举实在是迫于无奈啊!
沈卓昊似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话,猛地一扬手将周边的几坛酒坛通通打翻,乒乓哐当的乱响接连不绝。他的声音一下子提高,满满都是讽刺与怨愤。
什么迫于无奈,父皇明明就是偏心老三,偏心那个假惺惺的阴险小人!我沈卓昊乃是他的大儿子,从小就孺慕他,敬仰他,一心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可是到了最后,他根本就不觉得我是他的儿子!连我被人陷害得险些就要丧了命,他也只是就这么轻轻放下,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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