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仿佛皇帝又接着说了些什么鼓舞士气的话,然而沈惊鹤并没有半分闲暇、也没有半分心神能分出去倾听。他静静地站在皇帝身后不远处,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大军前最为气宇轩扬的那人。
他一身戎装,覆着肩肘的盔甲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摄目的冷光,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无端映照得更为深邃。明明相隔甚远,但沈惊鹤却总是觉得自己能看到他脸上每一个最细微的表情,能看到他微微抬起下颌朝自己望来时,那眉眼中一闪而逝却绝不容错认的柔情。
一声高高的马嘶后,全副武装的燕云骑终于出征。马匹疾驰而过,在大道上留下一股股飞滚的尘沙。烟雾弥漫,金日灿灿,面容沉峻的铁血将士们迎着日光洒向的方向一往无前冲去,上干云霄的豪气几乎要形成一股气浪,将被远远抛在身后的人群掀翻。
愿你凯旋。
沈惊鹤目送着远去的身影,张开双唇,以极低的气声轻轻说出这一句话来。
宛州,金阳城内。
装饰奢华、金碧辉煌的王府内,书房的雕花木门被人轻叩两下之后,不客气地推开。
王爷,你这么急匆匆地把我叫回来干什么?邓磊解开沾了汗的头盔,一手抱着大步踏入书房内,神情隐隐有些不满,我们才刚拿下飞鱼津,情势还没有稳固下来,你就把我这个主将召回。恕我直言,你的行动实在有些冒险。
西南王不疾不徐放下手中茶盏,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和煦一笑,邓大人,我们合作了那么多年,你还信不过我吗?
说着他又一挥手,邀请邓磊坐在自己对面,来,看你一路风尘仆仆的,先喝杯茶歇口气吧。
邓磊不置可否地端起面前茶盏一饮而尽,用审视的目光毫不避讳看向西南王,不发一言。
他与西南王之间的关系实在是极为复杂,彼此多年来既互相依存互惠互利,又因为种种原因总是相互忌惮并且牵制着对方。西南王如今看上去也不过只是个两鬓斑白的小老头,可是却从没有人能忘记他数十年前一人领兵踏平部落统一西南的战绩,还有他对待不服管辖者毫不留情的喋血斩杀。
这个人骨子里是个极为傲慢且唯我独尊之人,又是奸猾万分。邓磊在往昔与他暗地里合作获取军功之时就已经领教了他的狡猾,自己也知道此时来找他携手起事无异于与虎谋皮。然而若非情势所迫,他也走投无路,又哪里会被逼着走上这条道呢?
邓磊又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他们两人之间从来没有掩饰过对对方的提防与猜忌,可是偏偏又因着共同的利益与目标被绑在同一条船上。他自己心知肚明西南王之所以会如此急急召自己回来,不过是因为这些时日新安军势头渐盛,一连拿下了宛州十数个郡县,才让与自己合作的西南王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担心事态会脱离自己控制,这才要将他叫回面谈一番。
虽然目前战况形势大好,在宛州也几乎没有碰到多么有力的阻碍,因而他离开战线的确造不成什么大的影响。然而这一路奔波辗转实在是让他心中恼怒惫怠不堪,若不是起事必须要依靠西南王在此处的掌控力与雄厚的家底,他又如何会落得如今这个受制于人的地步?
王爷,我们已经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也没有必要再如外人一般绕着圈子说话了。你若是有什么交待,大可以跟我直接开口。我还等着回到军中继续布置战术,耽搁不起时间。邓磊不避不让地看着西南王笑眯眯的脸。
哎,邓大人,我认识你那么多年。你什么都好,唯独有一点,脾气太急。西南王摆摆手,又亲自拿起茶壶往两人杯中续了一杯茶,如今你新安军在宛州势如破竹,又有你那个外孙王祺当将军在军队里撑着,你又何必如此急躁?
邓磊皱起眉头,王祺那小子虽然在新安军中历练了几年,但到底年纪轻,性子沉不住,又不如我有威望镇得住那帮兵士。虽然飞鱼津目前还算顺利地就拿下了,但是后续的战备安排,我还没有跟他们好好交代过。
无妨,无妨。邓大人,你总要留给年轻人一些自己行事的空间,他们才会愈来愈有进步嘛!西南王看着他,目光和善中透露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邓大人这连日里操劳征战,恐怕也累坏了。不如且在我这王府中住下,休养几日,再上战场也不迟啊?
邓磊神色阴晴不定地望着他,眼底沉沉。良久,猛地将手中茶盏重重搁在桌案上,还是压抑着怒气一点头。
这西南王口中说得好听,却是半分没有想要隐藏他已对自己起了疑心,想要留有一张控制新安军力量的底牌。大军才刚刚打到宛州北部,他就已经如此急不可耐,目光短浅难怪坐拥如此丰厚的家底,却只能在西南当一个小小的王爷,真是夜郎自大!
西南王只要邓磊能答应,对自己到底摆出什么脸色却是毫不在乎。见他终于肯点头,当下又是笑了笑,放松地向后倚靠在座椅上。
正好,你也很久没有见过我那儿子了吧?这几日刚好让他陪你在府中转转,也好多向你这个伯父讨教讨教!
言罢,西南王轻轻拍手,一个婢女闻声立刻低垂着脖颈走进。
将世子带到书房来。西南王吩咐了一句。
那婢女点头应下,又匆匆退出了房间。
邓磊将脑袋转到一边,闭目养神。
都说是西南王半生杀伐手染血腥,这才遭了报应,大半辈子都未曾留下一个子嗣。他一连纳了二十多个姬妾,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人肚皮有过动静。只生生将他盼得头发都白了,愁得脸上皱纹都多了好几道,这才老来得子,盼到了一个大胖小子。
这孩子的娘亲在生下他后没多久就染了恶症去了。西南王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这一个命根子似的宝贝,又心疼他自小便没了娘亲,因而对待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几乎是有求必应,溺爱无度。不仅早早就将他封做了世子,更是由着他的性子让他花天酒地,不许别人说一句不好来。久而久之,这个世子也养成了一副浪荡纨绔样,不过二十岁出头,就已眼下青黑,脚步虚浮,生生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邓磊虽然心下对于这个世子嗤之以鼻,然而面上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应付他。他与西南王的关系本就复杂敏感,没有必要因为这等小事再生龃龉。
哟,父王,可是邓伯父来了?
人影还未见得,便已听着远远地传来了一声拖长了调子的问话。书房的门一响,一个华服佩玉的年轻人晃晃悠悠地走进来,十分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坐榻上。
怎么这么没礼数?还不快起来给你邓伯父行个礼?西南王口中嗔怪,见到自己这个宝贝儿子后,脸上却早已笑成了一朵花,语气更是毫无埋怨责怪之意。
邓伯父也不是什么生人了,何必如此见外?况且我这几日疲乏得很,站不直身子,伯父不会见怪的。世子懒洋洋回了一句,吊起眼角看向邓磊,是吧,邓伯父?
邓磊按捺着心头的恼怒,脸色冷淡地点点头,世子说得对,我们几人之间都不是外人,不必如此拘于小节。
这孩子,回头我再好好说说他。西南王也借着这个台阶下了,随口与邓磊又寒暄几句,便又转过头去关切地对着自己的儿子嘘寒问暖起来。
最近?都挺好的。世子百无聊赖地摆摆手,脸上忽然露出一个隐秘而兴奋的笑容,就是那个歌楼里的莺儿,倒的确是个难驯服的烈性子。若不是之前从父王你这里拿去的那几枚秘药,恐怕我也没那么容易得手,嘿嘿
西南王笑着提醒道:那药虽见效快,你也不要让那个歌妓多用,伤身子的。
伤了就伤了,左右不过一个女人,玩腻了再找下一个不就好了?世子掀起嘴皮一笑,懒散地靠着。
邓磊耐着性子听他们父子二人闲谈,又等了一会儿,实在是不耐烦,索性直截了当站起身来一抱拳,王爷,你们慢聊着,我先让婢女领我回房歇息着了。
西南王似是这时候才想起来还有他的存在,连声嘱咐着,好,好,你去吧,好好休养几日。
说着又含笑看向歪坐着打着哈欠的世子,还不去送送你邓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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