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南湖庄园宴客,靳尧伤痕累累地躺在那里,圆润润的大眼睛无力而哀伤地看着他,晶莹的眼泪一滴一滴往枕头上滑落,他奄奄一息,却还想抬手去摸许泽恩的脸,他说:恩恩,我身上很疼,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十五岁的许泽恩压抑着汹涌的泪意,微笑着哄他,等宴会结束了,医生就会过来了,会给你治伤的,你才十五岁,你不会死的
我好后悔呀,靳尧哀哀泣道,如果我再厉害一点,我就能打赢AK了
我太懒了,我是所有人里最差劲的一个
只有你愿意要我做保镖,可我谁都打不过
恩恩呀,我好后悔呀
那次AK受伤,我就该打断他的腿,我放过了他,可他今天却要杀我了
我太笨了
十五岁的靳尧忏悔着自己得过且过庸庸碌碌的短暂人生,最后他只是不停不停地落泪,不停不停地喊着恩恩的名字: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你
这十五年,唯有他们两个相依为命,靳尧纵使有许多不争,但他对许泽恩确是死心塌地的好,南湖庄园是一座冰冷苍凉的古墓,唯有靳尧是这个古墓里唯一的温暖。
许泽恩握着靳尧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他笑得泪流满面:你不用舍不得我,咱们说好的,同年同月同日生,也同年同月同日死,咱们说好的
许泽恩拿了一把剪刀,把床单剪成布条,然后给靳尧穿好衣服,把他绑在自己的后背上。
那天晚上大雪纷飞,许泽恩背着靳尧走出小楼的时候天边正炸开大朵大朵绮丽的烟花,宴客厅那里衣香鬓影花团锦簇,欢声笑语传出数里之远,许泽恩却不能往那个方向去,他今晚试着闯过去很多次找医生,都很快被拦下并且再押回小楼。
那个地方明亮璀璨如珍珠,里面的人却个个满面脏污丑陋狰狞。
许泽恩一边背着靳尧往大门的方向走,一边不时回头望,他想,若有朝一日我能回来,我要今天所有笑着的人,都跪在我的脚下哭。
我受过的屈辱,靳尧受过的折磨,我们流过的每一滴泪,我们淌下的每一滴血,我要你们所有人,加倍奉还!
大雪铺满山道,先前有人清过路,反而让路面更湿滑难走,许泽恩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山道上,他能感觉到背上的靳尧越来越沉重,呼吸越来越微弱,他的心情却变得很宁静。
他想,愚蠢的人注定要付出代价,靳尧是,他也是。
在他一脚踏空跌下悬崖的那一刻,他睁大了眼睛,任漫天雪花飘落进他的眼里,热泪裹着霜花模糊了他的眼眶,他双手向后反抱着靳尧,天与地之间像是一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那时候的许泽恩是微笑着的。
许泽恩是被一阵婴儿哭声唤醒的,他脑中的第一个意识是,他没有死?那靳尧呢?
他记得自己背着靳尧下山去找医生,中途滑下了山崖,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白惨惨的医院病房里,靳尧呢?
下一刻许泽恩惊愕地发现自己无法坐起身,不,他的身体太奇怪了,他似乎连翻个身都没有力气,还有,为什么一直有孩子在哭?
他吃力地转过头,一个胖乎乎的娃娃躺在他身边,哭得震天响,许泽恩看着那个孩子标志性的光亮亮的大额头,视线又转移到娃娃的耳垂上,耳垂上一颗红色的痣如丹砂一般鲜艳欲滴。
许泽恩蓦然瞠大了眼,这是靳尧!
他和靳尧回到了刚出生的时候
第46章
尽管一切都那么匪夷所思,但是许泽恩切切实实意识到,自己真的重生了。
他伸出柔软无力的指头,在身边的胖娃娃脸颊上戳了戳,忍不住咧了嘴笑。
许泽恩很快就发现,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前世的轨迹在发展,命运的齿轮按部就班地在向前转动。
他虽然是个襁褓中的稚儿,但他每日里听着别人的说话,听到新闻的消息,让他肯定这个世界所有的发展都和前世如出一辙。
他犹记得自己死前的誓言,他要所有伤害过他和靳尧的人都付出代价,最重要的是,他再也不能让靳尧出事了。
原本许泽恩以为这一场重生是上天的弥补和馈赠,后来他渐渐才知道,这简直是命运巨大又恶意的玩笑。
他死时只有十五岁,即使拥有未来十几年些许模糊记忆,但如今他又尚在稚童,他连仇人的一片衣角都别想碰到。
许泽恩必须要让自己和靳尧先强大起来。
尤其是靳尧。
前世的靳尧性子十分柔弱,像个小姑娘一样每天只会怯生生跟在许泽恩身后,他那时候又胖又憨又爱哭,天生就让恶人想欺负。
许泽恩有意磨靳尧的性子,于是他便哭在靳尧前头,饿了冷了被欺负了,许泽恩有事哭一哭,没事也哭一哭。
两个孩子成天在一起,一个柔弱了,另一个就会自动承担起保护者的角色。
可是许泽恩的年纪太小了,即使他能预知许多灾难,却完全没有能力避开,最重要的是,一旦他试图去违背自己前世的行为轨迹,最后招致的后果往往会更严重。
他被命运捆住手脚,再一次丢进许家这个张牙舞爪的铁笼子里,赤手空拳与挥舞着长矛大/棒的姜氏母子作斗争。
他只能努力在最微小的细节上做改变,他逼迫靳尧承认自己是贼,从而避免了靳尧的一顿毒打,他破坏了许承仕与E·J合作的计划,把许承仕赶去了非洲,他督促靳尧拼命练功,直到AK再不是他的对手,在他的殚精竭虑,步步为营下,他们终于成功活过了十五岁。
许泽恩此生和靳尧同一天出生,可他毕竟比靳尧多出十五年的记忆,他很早便站在成年人的位置上对这个孩子倾注了自己全部的心血,每一日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终于护着他度过了死亡关卡。
他蓦然回首,却惊觉自己对靳尧的感情早已变了质。
许泽恩的身躯虽然稚嫩,但是他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如果说前世他还把靳尧当做相依为命的伙伴,那么此生他以一个年长者的身份抱着这个胖娃娃,一点一点把他拉扯长大,看着他按照自己的心意长成如今这样挺拔强悍的少年,许泽恩满心都是难以言述的热烈情怀。
这孩子的一手一脚都是由他塑造而成,连每一根头发丝儿都长成了许泽恩钟情的样子。
许泽恩从最初单纯的保护怜惜到深入骨髓的迷恋倾心,似乎都只发生一夜间。
月色溶溶的夜,许泽恩从梦中睁开眼睛,就看到靳尧紧闭的双眼,睫毛那么长,睡容那么安宁,憨态可掬的,无比动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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