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铮难得微叹了口气,朝易桓摆摆手让他起来,道:不怪你。你下去罢。
是。易桓虽心里有愧,还是遵守了命令。
谢铮见人退下了,便上前使劲揉揉谢乔的发,道:乔儿,这里基本无事了。去找他罢。
谢乔瞳孔一缩,眼眶便一下子红了:兄长
谢铮一笑,拍拍他的肩:去罢。
谢乔红着眼眶点点头,便利落转身,刚要走,他便步子一顿,回过头来,道:兄长,那块玉牌的事情切勿着急,一切等并州冀州事定再做定夺。
谢铮一笑,道:孤知道,乔儿,放心去罢。
谢乔点点头,转身便大步往马匹所在的地方走去。
谢乔找了匹快马,便星夜兼程赶往冀州。他一路几乎未停,也未歇息,整段路上他心里都烫得发麻。
终于来到冀州和兖州的交界处,他的心脏便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在并州是知道一些冀州的消息的,他知道陆玦只三回合便斩了北凉的战神、他知道北凉军队现下畏惧陆玦如畏惧猛虎、他知道,以两千人马抵挡北凉十万大军,陆玦真的做到了
渐渐传开的传说里,陆玦恍若无所不能的神明,但他清清楚楚知道,陆玦他,是个有血有肉、会疼会死的人。两千对十万,那毕竟是太过悬殊的差距,陆玦做到这一步,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
军报上没有说他死,可是,亦没有说他不疼。他若疼了,该怎么办谢乔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便心如刀绞。
冀州城楼。
陆玦仍旧身着战甲,如一棵不倒的大树般立于城楼之上。城楼上的其他士兵们面上皆是疲意,眼睛却皆明亮若星辰:他们的大将军同他们一起守在这里,他们便好像永远不会累了一般,胸中有着不灭的战意。
北凉那几日虽群龙无首,但到底有十万人马,他们的王很快派来了新的将领。新的将领是个守成之将,他拿不准冀州城的情况,便只派小股人马去试探。
陆玦带兵打退了对方一次又一次进攻,那将领便彻底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陆玦眯着眸子,眼里划过寒光一旦那人发现冀州城内现下只有不到两千人马,十万大军便会一拥而上,到时再想守城,便难了。
所以,对方的每一次进攻,他都必须要打退。他也绝不能离开这城楼之上,一刻也不能。有他在,军心才会定,士气才会盛,北凉的人,才不会起疑。
看着陆玦坚定又凛然的面庞,旁边的副将眼眸里却浮出些担忧。别的将士们不知道,可他却知道,大将军身上的伤,已然很严重了,若再不及时医治这伤不能让将士们知道,更不能让北凉人知道,所以,他们的大将军每日只是潦草上些药,根本没有请大夫医治
收起你眼里的软弱。陆玦眯着眸子看向城下,话却是说给旁边的副将。一字一顿,坚定无比。
那副将眼眶一红,还是哽着声道:是。说罢便专心看向城下的北凉大军。
伤口仿佛已经疼得麻木了,陆玦唇色泛着白,他握剑的手紧了紧,白壁似的手背上凸起青筋。并州水灾已缓,大盛内忧已无,青徐二州的人马很快便到了,只要忍到那时,北凉的军队必会撤退哪怕一战,大盛亦有胜机
所以,哪怕死,也一定要忍到那时。
大将军!青徐二州的人马和粮草,到了!一个士兵大步跑上城楼,半跪在地上,一抬脸,热泪盈眶。
陆玦握剑的手紧了紧,那士兵的声音恍若幻觉。
他扶起那士兵,感受到那士兵身上的温度,才终于确认了真实。
好。他道。面上却无异色,只是吩咐道:我与赵将军交接后,你们便可回营好好休息。
是!周围士兵面上皆是喜色。
那士兵抹了把脸上的泪,又道:还有件事,将军,小王爷正在您的帐中等您。
听到这话,陆玦瞳孔微缩,他的身子猛然晃了晃,差点提不住手里的剑。他咬着牙定下心来,道:好。本将军知道了。
处理好交接的事情,已至傍晚。陆玦站在已经多日未回的帐外,竟不敢掀开帐帘。
谢乔负手站在冰冷昏暗的帐中,眸子黑沉沉的,深得可怕。
突然,他瞳孔一缩,便转了身,走几步到帐帘处。
他眼眶通红,深吸一口气,便猛然掀开帘子。
朝思暮想的那人便终于闯入他的眼里。他身着战甲、白壁似的脸被战场上的风沙和鲜血磨砺得消瘦坚毅,那双看到他便弯起来的新月一般的眸子里却填满了柔软。
乔儿。谢乔听到他道: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谢乔身子一颤,漆黑的眸子深沉如海,他伸了手,握住那人的手腕,缓缓将人拉入帐中。
帐内冰冷又昏暗,此时却仿佛变成了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乔儿。陆玦伸手抚上谢乔的脸,那手冰冰凉凉,谢乔抬手覆上他的手,才终于确定,眼前这人,是真的。
他正要说什么,便见陆玦直直朝他倒下来,热烫得不正常的呼吸便扑在他脖颈处。
乔儿,抱歉,我很累,也很疼。陆玦半眯着眼,在谢乔怀中喃喃说着这些话,说着说着,便终于完全闭上了眼睛。
谢乔瞳孔一缩。他颤着手解了陆玦的甲,便见到对方肋骨处大片的红,伸手一摸,便是温热的血。
谢乔觉得自己的心脏像在被烈火灼烧似的疼,疼得他喘不过气。
砰、砰
陆玦的心跳声透过衣衫传入他的身体,那疼才似稍缓。
最终,他还是抬手覆在陆玦脑后,嘴唇覆在对方乌黑的发上,接着,他用最轻最温柔地声音,在那人耳边说道:怀瑜哥哥,乔儿来了,你安心睡罢。
那声音轻得仿佛生怕惊扰了那人的安眠。
第62章
帐中。
暖黄的烛火安静地燃着。偶尔爆一两个细碎的烛花。
老军医小心翼翼地帮着还在昏迷的陆玦处理着伤口。那肋下的伤口可怖得惊人,恍若一个血洞。军医清洗处理着那伤口,额上都渗着冷汗。陆玦此时昏迷着,眉头紧缩,嘴唇苍白,面上全无血色。
人昏迷着,却还能下意识感觉到疼。老军医手里已用酒消毒过的布巾微微碰到那伤口边缘,陆玦的身子便下意识猛地颤动一下,谢乔在一旁看着,指甲刺透掌心,心如刀绞。
老军医拿起把银质的小刀,他犹疑地看向谢乔像要吃人的黑漆漆的眼睛和通红的眼眶,心里叹一声,还是道:殿下啊,在下已经将大将军的伤口清洗好第一遍了,接下来便是他顿了下,有些不忍,但还是道:接下来便是割去已经坏死的肉,再清洗一遍,最后将伤口缝合起来。
谢乔瞳孔一缩,身子晃了晃,还是哑声道:好。你动手罢。顿了顿,又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语气,咬着牙添了句:尽量轻些。
老军医心里重重叹了口气,还是道:殿下方心,这是自然。他拿了刀子上前,又朝谢乔看过来,道:烦请殿下,等会儿按着些将军因为疼起来,人便会下意识挣扎,一挣扎,便会影响伤口的缝合。陆玦身为大将军平日里自然不怕疼可现在,这是剜肉之痛,更何况他此时浑身发着烫已然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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