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十二月初八,东陆的清晨是被浓雾笼罩成一片的淡白色世界。淮城像是盛着一碗还未熬成的骨头汤,在寒凉的晨风之中抱含温暖浓郁的美梦沉睡着。

一只被风霜打磨成暗红色的纸灯笼被挂在城门前的一角,随风晃来晃去。

太阳带着冬日并不热烈的白色阳光在地平线后若隐若现,有人拖着惫懒的脚步打着哈欠推开门,从房间里走出来。

正是在此时,黑色的光,暗稠的一道一掌宽的线,从遥远的天际看似缓慢实则迅速的划过来。带着优雅稳重的弧度,擦过摇摆的红灯笼,擦过灰黄色的茅草屋,擦过青砖黛瓦,擦过白色的地面,仿佛一尾跃动的鱼,又像是书法家泼墨挥毫洒下的一笔字迹。它太不寻常,走在人烟里不带一丝烟火气,以至于人们纷纷拍着同伴的肩膀示意对方抬起头,一起抬着下巴瞪大眼睛愣愣地看。

系着红灯笼的线被黑色的光擦断。灯笼啪的一声掉在洁白的雪地上,好似一朵盛开的红梅。

远远地,似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地面在轻微的震动,空气也在轻微的震动,拥有着雪白羽毛的巨大鸟儿张开翅膀,从太阳升起的方向沿着黑光滑翔而来,它利爪被包裹在羽毛里,脖颈处的绒毛随着高空的飓风震颤着。

上身毛色漆黑、四只蹄掌则呈现雪色的骏马披挂缰绳,带着一辆奢昂但并不显高调的木制马车,踏着那道黑色的光线向着淮城奔跑。鸟儿在它身边飞舞,它似乎并不畏惧高空,如履平地般肆意地驰骋。

如果人们观察的仔细,或者视线能够放的更遥远,就会看见白色的光从黑马踏过的地方垂直黑光延申,二者交替在半空中构筑出一个平面。

马车越来越近,马蹄声越来越响,人们看的越来越专注,终于有人呆滞的看了片刻,指着天空叫道:棋盘!那是棋盘!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座由黑色和白色的光线铺展开来的棋盘覆盖住了整个淮城的上空。

马儿嘶鸣一声,高高扬起前蹄,在它踏过的位置,光线一闪,人们见到一枚古朴圆润的棋子凭空出现,落在半空中的棋盘上。

咔。

仿佛有这样清脆的声响,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它的脚步不停,追随着黑光在空中跳跃着奔跑着,马车平稳地被带着前进。棋盘渐渐变得越来越广阔,越来越清晰,黑色的光线和白色的光线融为一体,其上两色的棋子则发出耀眼的光,甚至超越了还未走出地平线的太阳,带着星子试图与日月争辉的狂妄与执着,短短片刻如同造就出一片倒扣下来的苍穹

鬃毛在风中猎猎飞扬的黑色骏马在棋盘的边缘一跃而下!

人们几乎摒住了呼吸。

哒地一声,马儿的前蹄轻盈地、半点不差地踏在了迤逦于地的红灯笼上面。白色的雪地中燃出一颗红色的火,红色的火里开出一朵洁白的花。

马车无声无息的落地,与人们想象中不同的是,以如此传奇的方式出现在淮城的人,直到最后也没有露出真面目。他们站在原地,敬畏的看着车轮在马路上咕噜作响,车轴旋转不歇,眨眼功夫那车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当这一天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寻常人家里准备着猪头肉和腊八粥,修士们则在小聚的时候对着同伴悄声讨论,他们说黄鹤楼楼主到了。

黄鹤楼楼主已经来了。

他的马车踩着日与夜的交际线,踏着黑光而来。白色的巨鸟飞行在他身侧,他脚下的棋盘宛若星野,没有人见到他究竟是谁。人们只会知道,他们想见的人,如今就在这座城里,与他们看着同一片日光,望着同一幅雪景。

【物品名称:悬在天空上的透明棋盘。物品描述:实力不够,装备来凑。如何在心理层面战胜你的对手?一定要在对战时通过各种形式向对手表明你走过最坎坷的路就是我的套路。该棋盘可以在十米以上的半空中摆放,优点是逼格高,延展性好,免携带棋子,且在黑暗环境中可自行发光。缺点是实用度接近零,因为没有人会愿意干踩着飞剑在空中和人下棋这么蠢的事情。】

好了,第一步完成。温勉在系统的备忘录里打了个勾。

系统:【爷没有浪迹过江湖,但江湖里到处都是爷的传说?】

你要是想要这么解释的话。黄鹤楼楼主脱了马甲乖巧可爱的躲在参赛选手温勉租下的客栈里,这相当于造成一种视觉盲区,人人都觉得见过我了,但其实我从来没出现过。

而且更有趣的是,他们也无法证明我不在这里。因为认识我的人不会来找我,不认识我的人找不到我。

【但是你在比赛的时候总要观战的吧?】系统问,【到时候怎么办,你还有比赛呢。】

唉。温勉叹息一声,幽幽道,所以说很多时候,生活就逼迫我们做出一些牺牲。

话是这么说,他眼神发亮,明显对未来的生活很是渴盼。

系统不明所以:【?】

温勉没有解释,掏出纸笔埋首书桌开始给自己黄鹤楼勤勤恳恳过节加班的下属们分配任务。

在今天清早以叫声过于响亮且难听为名被禁止张嘴的漆鸹委委屈屈的窝在旁边。

七日后,距离燕台集开场仅剩半个月的时间。淮城变得越来越热闹,春节元旦临近,挂在家门口的红灯笼越来越多,远远望去红彤彤一片,喜庆又可爱。普通人走街串巷制备年货,修士们也走街串巷。

温勉:我听说他们最近搞了个活动。

漆鸹躲在角落把嘴掩在翅膀下,要笑不笑的样子。

温勉缓缓道:好像是叫做,全民寻找黄鹤楼楼主大赛?

系统:【】

【这群人是不是太闲了?】

温勉跟它说:为了避免天天躲在房间里显得突兀,我也参加了。

系统:【你干了什么?】

我在地摊买了个黄鹤楼的仿制玉牌,上交上去之后拿了个安慰奖。

【】系统做了一个机智无比的AI,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各个门派的人来的太多了。温勉正色道,听说淮城内部的客栈住不下,城外正在紧急动工,门派弟子们孝敬师长亲自拿斧头劈柴火,效率高超,只要一天一夜就能建起一座二层楼。

幸好我具备远见卓识,这边两栋客栈都提前包了。

一栋分给黄鹤楼,一栋分给卧沧山。

【黄鹤楼不是有据点吗?】

但是黄鹤楼楼主总是需要一个明面上的住址的。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有钱人的迷惑行为。

系统:【听说浣剑门就在对面。】

这就是缺点。温勉理性分析,我选的位置实在是太卓越了,就好比别人住在五环之外九点上班五点就得起床。我不一样,九点上班八点半起床还能下楼买两个包子。纪拓好歹重生过一次了,他如果之前在五环之外体会过那种挤地铁的生活,这次无论如何也会提前找一个好位置。

卧沧山乌泱泱来了一大群人。

作为郴州地界的种子选手,他们深谙出门在外人多势众的道理,再说掌门亲自下场,谁不来凑个热闹?除了养伤的祁尚英和按在床上被养上的虞九栀,连沉迷闭关八百年不挪窝的坐忘峰峰主杨唐都带着自己的亲传弟子下山来。

毕竟燕台集这样的场合几乎是汇聚了门内全部有天赋的年轻一代,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亚于再承受一次北地之战单机版,哪个门派都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所以全都又出人又出力的保护着。

至于老家怎么防备别人的偷袭,这就全靠多年积蓄了。好比卧沧山,护山大阵一动,梅光济立刻就能得到消息,以一个大乘期的速度,全力之下飞遍大陆也就分分钟的功夫。

天禄峰峰主翟作书一见到出来迎接的温勉,就凑上前去嘘寒问暖,不知道还以为温勉是他门下的弟子。

gu903();梅光济看不过去把人拎回身后瞪他一眼,掌门留着胡子带着眼睛穿一身儒生袍,这一瞪眼分外有气势: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