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倾盆而下,医馆的门被人踹开,湿气渗到屋内,烛火被闯进的风吹灭了。
那人一身黑衣,银线压着边角,发带被雨淋湿一片,背上还扛着一个人。待江若谷睁眼时他已将方才扑灭的烛火再点上。
屋里燃了安神香,他小心翼翼把人放下,给自己斟茶。姜流苏的黑靴上都是泥,在坟地忙活大半夜,眉眼间暗含疲意。食指和中指捏着杯沿,大口喝下茶后他微微松了一口气。
尸体被他用外衫罩着,这般在江师爷的视线下掀开,瞧着他淡漠的神情,有时候姜流苏自己都想不明白,这男人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她被郎秀打扮的很好,五官都被细细描画过,衣衫都是最精贵的衣料纹饰。江师爷看了许久,伸手摸上去,皮肤僵硬冰凉。
“很好。”他淡笑道,收了手对姜流苏说,“我替你除掉祁家,你帮我把人带来。你叔叔与姐姐已然自尽,现今只陆平生一人较为棘手,他为太子太傅,你是见过他的,不过与祁安之相比较,他更倾向于那个假侄儿。祁小公子也为他请封爵位,你一无所有。”
姜流苏如何不知这老狐狸想使唤他?江若谷表面是正人君子,内地里却是实实在在的小人。他意味不明一笑,问道:“可还有事?”
江若谷摇摇头,盯着那盏灯,好半晌雨声渐小,落在屋外的芭蕉竹叶上,细细绵绵。
姜流苏见他如此心想他八成又是在盘算什么,耐心等着。
“你把她带走,到青阳,过一段时间我来找你。”江若谷轻声道,手指拂过她的鬓角,眼里终于流露出不舍的神情。
姜流苏微诧,问道:“为何?”
他以为,一个男人若是得到一个肖想很久的女人,必然会先拥有一阵,等厌烦了再将其丢弃,江若谷这般倒是叫他很好奇。
江若谷笑着对他道:“没有为何,这世间捉摸不透的多了去,我若告诉你,你就是个死人了。”
那双剪水眸子里含着一片凉意,如初春的湖上薄冰。
姜流苏相信他干得出来,丧心病狂的江若谷连杀妻都做得出来。
江夫人梅久是白日暴毙,当时日头很大,江府的下仆出来挂白绫惹得很多人八卦,都纷纷猜测这是江若谷沉不住那波刺客的袭击死了。
谁知是那个年轻貌美的江夫人呢?
江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被管家抱着小眼睛哭的通红。
而江若谷还躺在医馆,一身伤,装的昏迷的不省人事,好多事都与他没有干系,他只是冷眼旁观。姜流苏知道他其实根本就不爱梅久,至于那个孩子,想来不久也就会身亡,他这样吝啬又狠毒的男人,活的长久都是一种奢望。
姜流苏颔首:“好。”
此后江师爷再也不理他了,这样子反倒叫姜流苏安心一些。老狐狸似的江若谷总爱笑,而他一笑总让姜流苏心里发颤,那笑里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可能下一秒就要来算计你,又或许苦的叫人心酸,外人永远猜不透他究竟是如何。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他陪着江若谷听了一夜的雨。
第二日天气放晴,早有马车候在街角,上一次的医师揉碎了草药给江若谷敷上。
“怎么,不舍得?”医师调笑道。
江师爷冷眼望着他,扯了扯嘴角,细碎的日光从窗前的叶缝中漏下些许。他伸手摸着窗棂,小山雀叽叽喳喳停在他手背上。
“没有,只是想知道,我回去之后她是否还记得我。”
江师爷在水中吻她之时渡了一丸清秋药粒到她口中,那药虽可致人假死,但副作用谁也说不清楚,严重的便是失忆,轻一点的则是体弱,是药三分毒。
医师一叹,道:“你纠结这个倒不如去纠结如何对付郎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