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2)

少年的谎被看穿,耳根子不自觉红起来,伸出舌头舔舔干涩的唇,强硬道:不要铜钱,我就是觉得无聊,我不去。

说罢朝回跑,自己进草屋里,躺榻上发呆。

李涟漪没立刻追上来,她将衣裳冲干净,晒在麻绳上,这才进去。

楚心乐抬眼看她,又垂下眸子,少年闷闷不乐,心事藏不住,全显在脸上。

屋外黑下去,暮色迷蒙,显出些许萧条。

李涟漪点着油灯,走到楚心乐身前,委身蹲下,与他平视。

今早出门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成这样?李涟漪声音很轻,似乎怕吵到楚心乐,不过就这么一句话,像是打翻的醋,酸了楚心乐的鼻子。

阿乐,告诉我,怎么了。李涟漪抬指轻柔地抹去少年滑下来的泪。

李妈妈,他们,他们都说楚家咎由自取,他们......他们......楚心乐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同白日在酒楼时判若两人,他抽抽嗒嗒地吸鼻子,哭得薄眼皮泛起浓重的红:他们都说......说楚家该死......

烛火暖黄色的光洒在楚心乐面上,将少年的无助脆弱血淋淋地抛出来,李涟漪逆光看他,抬手将少年拥进怀里,一下下顺着他颤抖抽泣的后背。

他们一直......一直说......为什么......我的家......不是家吗......这些时日的委屈终于全都爆发出来,他再也不是躲在被褥里偷偷哭泣,撕心裂肺的哭喊像是心里挣扎逃离的野兽,它们叫嚣着,蛮横地,粗暴地要将楚心乐跳动的心撕成碎片。

李妈妈......我这次真的没有了......我没有......爹娘......没有哥......没有嫂嫂......李妈妈......我姓楚的......可我没家了......他哭得呼吸困难,明明是那么冷的夜,他却满头满身都是汗,满脸的鼻涕眼泪。

李涟漪面上是诡异的平静,她的眸子漆黑,眉眼间现出的苍老并没有遮挡住她的温柔凌厉,她抿紧嘴,一句话不讲,只是一下下安抚楚心乐的背。

是我......是我害死他,活的......该是他......

阿乐。

李涟漪终于开口,她的平静只在听到害死他时碎开几道裂纹,可仅是眨眼间,又恢复原本模样。

她扶住少年的双肩,迫使楚心乐只是她的双眼。

是我......楚心乐还在呢喃。

阿乐!李涟漪声音突然加重,吓得楚心乐怔愣住,闭上嘴,可还是止不住的抽泣。

冷静下来了吗?李涟漪恢复那副柔和模样,她直直盯住楚心乐的双眼:你没有错,这全都不是你的错,你没有任何必要去自责,你姓楚,你就是楚家的小儿子,你也是我李涟漪的儿子,人都要朝前看往前走,你不该纠结于过去,楚家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可笑无用的规则,错的是他们贪婪成性,没人要你去报仇,那样又和他们残忍的杀戮有何区别,你该强大,你要强大,阿乐,我要你做自己的保护神。

窗外萧瑟的冬风刮出那年的初雪,下得痛快淋漓,一整夜都未停。

第二日,楚心乐又变成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昨晚那个无助怯弱的少年,好像随琅琊的那场初雪埋在地下,他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和李妈妈住在破草屋里,做一辈子的酒楼小二。

直到那日遇到那个身姿挺拔的人,那是张高傲却又稚气未脱的脸,替他打跑那群混混,逆光站在他身前,低头问他:喂,你叫什么?

我叫什么......

我叫阿乐。

我叫楚心乐。

我又叫施葭铭......

他睁开眼,瞳孔还未恢复焦距,脸颊上湿漉漉的,他抬指一抹,果然又哭了。

怎么每次见你都在做噩梦?你怎么那么爱哭?

寂静的夜被低沉的声音划破,楚心乐瞬间绷紧身子,猛地坐起身。

第22章占便宜

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还怕我吃了你不成?邢雁鸿身上透出一股子寒气,他身上披着大氅,借窗外的月光看过去,上面似乎凝上一层冰霜。

楚心乐的心并没有放下来,紧绷的身子僵硬,还未醒透的声音有些懒,但足够警惕:你怎么来了?

骑马来的,你三哥哥的马是野马,跟你们的不一样,日行千里不在话下......邢雁鸿将大氅脱下,毫不客气地搭椅背上,接着不顾楚心乐的阻拦,把一直亮着的油灯吹了,又坐回来。

......你来这就是给我夸你的好马?来这做什么。楚心乐在黑夜里有些暴躁,不过他渐渐放松下来,逼迫自己恢复原样。

不光夸我的马,还夸我的狼呢,拖易安的福,被施甄冥喂的活蹦乱跳。他连夜追过来,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看上去似乎并不是来道谢。

楚心乐不在意,勾起一抹笑,欣慰地点头,说:伯鸾客气。

呵......邢雁鸿哼出声,又朝里坐了坐,要躺下。

你到底来做什么?睡觉?楚心乐不耐烦,不愿跟他绕圈子。

谁料到邢雁鸿淡定自然地点头,之后就躺在外侧。

......

楚心乐见他这副模样,也懒得生气,气来气去伤得都是自己,索性躺在榻里侧,将被褥全裹紧在身上,幸好这榻不算小,不然邢雁鸿这身高马大肌肉强悍的,两个男人根本挤不开。

闭眼刚想睡,被褥被掀开,紧接着一个冰凉的躯体靠上来,缩紧被褥里。

被褥不大,只够一个人盖,两个人倒显得清贫。

你睡我的床,还抢我的被,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楚心乐本来面向墙壁,为了让他听清自己的话转过身,谁知刚转过来,腰间附上一只炙热的大手,邢雁鸿稍用力,把两人间那丁点空隙都挤散了。

好了,这样就盖的住。邢雁鸿没睁开眼。

热气喷洒在楚心乐额头上,带些潮湿,邢雁鸿身上的气味很独特,又很清爽,像太阳,又像草原,是楚心乐从来没有拥有过的,紧绷的身子再次放松下来,他抬眸趁月色瞧邢雁鸿那张脸。

那是张棱角分明的脸,不同于他的流畅,邢雁鸿眼眶深邃,鼻梁挺拔,像天空的雄鹰,又像皮毛丰腴的狼,明明是副狠戾长相,总要带上公子哥儿的浪荡轻佻,显得更不正经。

闭眼,睡觉。邢雁鸿没睁眼,霸道地命令道。

......

他似乎是真累了,方才附在楚心乐腰间的手也忘了收回去。

深夜总是扰乱人的思维,叫人无法去冷静思考。

楚心乐鼻间萦绕着太阳草原的香,那是他前世不曾触及过的地方,那是他一生都渴望的地方,那是邢雁鸿身上的味道。

他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身上的冷汗被烘干,始终冰凉的手脚似乎开始发热。

就一晚,当是另一个梦吧。

熄掉油灯的房间暗得瞧不真切,像挤进一团黑流漩涡中,可就算身在漩涡,楚心乐后半夜却没再做噩梦。

他很久没睡得这般平静过,以至于天边泛出白光,也没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