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91节(2 / 2)

gu903();慕良跟着叹气,“恐怕就是万阁老愿意告老,万岁爷和太后也不会答应。”

殷姮再有才气韬略,今年也不过三十四,在万清手下当个次辅可以,她还担不了首辅的大任。兰沁禾也才刚刚踏进正轨,离能够继承万党一脉还早得很,这个时候必须有个德高望重的老臣顶在上头,把西朝撑住。

万清要是现在走了,官场势必大乱。

兰沁禾停下了脚步,她侧身看向慕良,慕良也停了下来,不解地回望兰沁禾。

“你眼下的青黑又重了。”她轻轻开口,想要碰一碰这人的眼睛,却碍着家里人多不好动作。

兰沁禾抿唇,“母亲已经这样了,慕良,我经不住你也倒下的。”

慕良脸上一热,双手拢在袖子里,恭敬地俯身,“是,臣会注意着的。”

“你每次都这么说,哪次就真的听进去了。”兰沁禾摇摇头,“我真希望你只是个小太监,那样我就能向圣上把你讨来,你便再也不必那么辛苦了。”

这番对话曾经也有过,可这时候兰沁禾的心态和从前截然不同,她深深地望着慕良,“你现在是一人之下的九千岁,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有花不完的钱,可你每日都几乎待在宫里,那座千岁府对你来说可有可无。

你不贪酒,不买女人,也不爱什么书画古董,慕良,你这么是为了争什么呢。”她知道慕良绝非为了什么民生大义,可他也过得并不享受奢靡,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过活呢。

这席话有些尖锐,慕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娘娘,我们这样的人一辈子也出不了宫,没法老老实实地攒点钱、做个轻松的营生过完一生。在宫里,不是被踩就是踩别人,所期盼的,说到底就是想活得像个人。”

但他这辈子到死也做不了人,只是个半身的奴才罢了。所谓权宦,能有几个可以善终,就算是小心了一辈子上任掌印林公公,最后也是死在了自己的干儿子手上。

他抬眸,明明要比兰沁禾高出半个头,却像是在仰视她似的,那抬眸打量她的神情卑微到了尘埃里。

“说出来不怕娘娘笑话,在臣的眼里,娘娘是天人,臣就想着哪日能跟天人靠得近一些,自己也就像个人了。”他说完腼腆又自嘲地笑了笑,“结果反而愈加的自惭形秽。”

兰沁禾一怔,她顾不得还是在家中,一把拉住了慕良的手,“你这样说,叫我怎么担得起。”

慕良摇摇头,后退了一步,把手从兰沁禾手里抽出,人多口杂,娘娘得避嫌。

“不论娘娘信不信,臣永远都不会改变心意,臣不是个好奴才,侍奉着二主,可臣的心里,一直只有您一个主上。”

这是放肆的话,也是慕良难得镇静的情话。兰沁禾并不欢喜,反倒愈加心酸。

慕良不等她说话,率先躬身拜别,“万阁老那里还需要您看着,臣就不多打扰,先回宫了。”

兰沁禾张了张嘴,她想说点什么,可最终也只是说了一句,“你去吧。”

打从第一面开始,她对慕良就抑制不住的心存怜惜,这种感觉在日后的相处之中愈发浓烈。

怎么会有这样的司礼监掌印,怎么会有这样让人心疼的九千岁。

她望着慕良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返身回了母亲身边。

她是个不孝子,也是窝囊的妻子。既不能让父母安心、抱到孙儿,也不能让丈夫平安喜乐。

兰沁禾闭了闭眼,怅然无比。

……

两日后兰沁禾回到了公署,接下来的日子由家中的几个孩子轮流照料万清——除了兰沁禾。她以国事繁忙为由搬出了兰府,又回到了郡主府,甚至连散值之后也从不去兰家。

这样的举动让人纳闷,有些殷党的御史已经写好了奏章,随时准备弹劾兰沁禾不孝之罪。

等兰沁禾回到公署以后,发现内阁还在议谁去打鞑靼的问题。她心中疑惑,自己不在,母亲病了,殷姮怎么会把这件事拖到现在?

事实上殷姮也是无比郁闷,万清一倒她就报上了古朔的名字,拟了票拟、递送通政史司转交司礼监披红。结果票拟到了司礼监,又被打回来了。

想也知道是慕良不同意。

他也不说谁去合适,挑了古朔的一堆毛病,让内阁再选别的人过来。内阁再选出别的人选,他又一一打回来,反正没有一个能通过。

殷姮当然明白慕良心中早有人选,那就是兰沁禾举荐的纳兰珏。

虽然万清暂时走了,可万党一派还有司礼监的老祖宗做镇山利剑,实在让人又气又憋屈。

兰沁禾刚一回来,了解了其中内情后,明白是慕良在帮她拖着。于是立即自己上了一道疏举荐纳兰珏,果然交由司礼监后,司礼监立刻批准。

接到任命的圣旨之后,殷姮意味深长地看向了兰沁禾。

该提醒的她都提醒了,古朔要是败了朝廷还要用她来筹集军饷,可纳兰珏若是败了,兰沁禾首当其冲,但愿这个纳兰珏能不辜负沁禾的苦心罢。

她把圣旨递给兰沁禾,凤眸微弯,“纳兰珏既然是兰大人举荐的,圣旨就由兰大人安排送往江苏吧。粮草先行,我昨日就让他们押送过去了,你告诉纳兰将军,只要能打赢这一仗,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这件事她不再沾手,对方是沁禾,背后的那些小动作她就不做了。与鞑靼对战或赢或败,全看天命吧。

兰沁禾接过圣旨,抬眸对上了殷姮的眼,她轻轻颔首,“好,下官就代她谢过阁老了。”

明宣九年九月二十一,接到诏命的纳兰珏被封为安远将军,领兵北上抗击鞑靼。

她先从江苏赶赴北京,接过了皇帝亲自递给她的帅印。

午门之下,女子单膝而跪,她身披黄金甲,面若冰霜,自眉梢到鼻尖有一道狰狞的长疤。背后是十数万的大军,广场上飘着各色的将军旗。

这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这场北上的战役集结了西朝如今所有杰出的年轻将领。

内阁辅臣和司礼监的禀笔们站在高台上,底下各色的将军旗便是这两大权力机关里的缩影,每一个将军背后都牵着千丝万缕的政党干系。

高巍浩然的紫禁城被城门一分为二,上是文臣,下是武将,看似毫无联系,实则密不可分。

兰沁禾搭上了朱色的栏杆,她看着早已不再是少女的纳兰珏翻身上马,抽剑高喝,一路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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