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起了眉,站在原地久久思忖;半晌后才出了公署,朝着外走去。
虽然殷姮成了自己的政敌,但是有些事他们还是站在同一边的,例如求宫里出一部分的钱修缮褚秀宫。
兰沁禾从公署出来,回郡主府的时候路过司礼监,顺便求见了慕良。
她将今天内阁的事情简述了一遍,“大抵如此,你看看能不能跟圣上提一下,修缮褚秀宫的钱大内出二十万,户部再出六十万。”
要从皇帝的私库里拿二十万,实在有些难度。
慕良思量了一下,谨慎地回答,“去年朝廷刚刚消去了赤字,可大内的钱也并不充裕。前两日皇后娘娘刚刚过完寿辰,褚秀宫又进了一批秀女,臣还得回去仔细看看账册。”说完他又安抚道,“这毕竟是军国大事,万岁爷能体谅一定会体谅的,二十万不行十五万、十万,臣看看能出到哪一步。”
兰沁禾弯着眸子,冲他笑道,“你能跟我保证到这一步,我心里就有底了。”
司礼监毕竟是重地,两人不好相处太久,她勾了勾慕良的广袖,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好了,我走了,明日御前见。”
慕良弯腰低头,“恭送娘娘。”
兰沁禾摆摆手,和他道别后回去写举荐纳兰珏的本章。
翌日一早,在内阁和司礼监的御前议事上,皇帝开口问了,“万阁老,你们内阁既然主战,那么抗击鞑靼的主帅选出来了吗?”
“是,”万清朝前走了一步,弯腰行礼,“这件事臣同殷阁老…”
然而,突变横生。在老人弯腰低头的一霎,她整个人向前栽了下去,囫囵地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兰沁禾一愣,继而猛地大惊,上前拉住万清的臂膀,连声疾呼,“母亲?母亲?”
殷姮马上放下手里的本章,“让开。”她拨开了兰沁禾,伸手放到了万清的鼻前。
还有呼吸。
兵部尚书(抬头望天碎碎念):好烦,我好讨厌那个兰沁禾,但是因为要一起工作所以不能撕破脸,妈妈从老家带来的橘子我分给办公室同事的时候,还不得不给她一个。好烦……我讨厌她……她真讨厌……
☆、第九十四章
议事被迫打断,万清送进了太医院。
殷姮把床边的位置让给了太医,出去对上了心急火燎又不敢上前的兰沁禾。
“母亲她……怎么样了。”她忐忑不安地问。
殷姮抿着唇,“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说好治很好治,说难治也难治。”
“到底是什么?”
殷姮看了眼里屋,扶着兰沁禾的肩膀让她借步说话,两人走到了院外,她才开口,“肝风内动。”
殷姮压低了声音,“诸风掉眩,皆属于肝。这病多因年老肾亏、过度劳倦、七情所伤、饮食不均。不要再让她通宵达旦了,一到亥时就让她歇下,哪怕睡不着躺在床上闭眼发呆也好。三餐一定要吃齐,平日里该放手的尽量放放。”
兰沁禾赫然回想起她刚刚回京师那天去找慕良,在府里看见书房还亮着的灯。
“万阁老今年五十九了,该好好保重了。”
她猛地僵在原地,浑身都被冰雪浸透了一般。她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凌姨也是五十九去的。
七情所伤,除了上头的老人、底下的孩子们要操心,万清老年失友,安能不悲恸于心。
殷姮叹了口气,“万阁老现在看着,比王阁老还显老态啊。”
王瑞和万清不一样,他只管好最近的几个门生,万清却不管人还是事都要一一过问。她别说血燕,就是三餐也不一定按时都进,到了这把年纪,生死全然只看天意,自己又不多加保重,随时去了都不奇怪。
兰沁禾红了眼睛,低着头张了张嘴,片刻喃喃自语,“是我不孝啊……”
殷姮拍了拍她的肩,“你去江苏是尽忠,自古忠孝就难两全,没什么对错的。”她又望向了里屋,“不过看这个样子,万阁老一时是没法回来理事了。”
首辅不在,次辅代理。这一次抗击鞑靼的人选势必是古朔了。
兰沁禾绯色官袍下双手隐在袖中,她握紧了拳,再没有心思管这些明争暗斗。
毕竟是老臣又是首辅,皇帝准了兰沁禾两日假回去照料母亲,又派了贴身的大太监前去安抚,以示隆恩。
慕良带着皇帝赏赐的药品来兰府的时候,正好兰沁禾出来倒药渣,她亲力亲为这些事情,不假借丫鬟之手,刚刚喂完万清一副药,准备去清洗药罐。
见到慕良后她并无太多的意外,勉强一笑,“慕公公来了?”
床上的万清听到了这句话,支撑着爬起来要见慕良,“是、咳咳……是慕公公来了?”
兰沁禾听到响动后连忙返身回去,慕良也顺势跟她进屋。
“万阁老不必起来。”他按住要起身的万清,将手里的药品放在一旁,蹲到万清床前看望她。
万清虚虚地露了点笑容,“一点点小事,哪里就得劳烦慕公公亲自跑一趟。”她没有那身华丽的一品绯袍撑着,着了白色的亵衣后显得极为虚弱。
慕良柔声道,“是万岁爷让我来的,他老人家心里记挂着您呢。”
“强敌进犯,这种时候我却倒下了……”她垂眸,看着自己放在被子上的手,那只手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万清苦笑,“愧对圣上啊。”
“内阁的事情暂且由殷阁老代理,这打仗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您老不必担心,好好休养着,万不要再为难自个儿的身体了。”
万清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慕良传达了圣意,便退了出来,兰沁禾送他回去。
两人走在花廊上,慕良望向了兰沁禾,“太医院的太医都说了,这病好好养着,不是什么大事,娘娘也不要太过忧虑了。”
兰沁禾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远方的老树,“我有心想劝母亲告老,可她连说的机会都不给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