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皇帝御下之丧心病狂,这点惩罚,不过是做做样子。
留在内殿的宫人听君臣二人对谈,暗叹皇帝对许玑的偏重。
“臣非是心有不满,”许玑说的真心实意,“臣只是,感沐陛下宽仁,一时失态,请陛下降罪。”
萧岭顿了顿,他确定,许玑不是在阴阳怪气。
他怎么觉得许玑美滋滋的呢?
“起来吧。”
“臣……”
“你自己寻个没公事的时候去跪。”皇帝道,觉得自己这压榨员工的嘴脸简直丑恶。
然后他就看见许玑好像更高兴了,眼睛弯了一瞬,语气比方才都轻快了不少,道:“是。”他起身,立于皇帝旁侧。
萧岭无言片刻,又喝了一口茶水。
压惊。
“我朝官员可有哪个出自青州?”萧岭不抱希望地问了句,倘若许玑也不知道,就叫人去查。
他不相信,谢之容送他棋子,没有其他目的。
许玑思索片刻,回答道:“朝廷自青州所出官员不多,京官四品以上的唯有刑部侍郎董珩沂董大人和黄门郎徐大人。”
萧岭可能不认识刑部侍郎,但一定认识黄门郎徐桓。
徐桓,四位黄门郎中最会邀买人心的那个,内宫上上下下无不受徐桓恩惠,除了许玑。
徐桓不是没送过,但是被许玑严辞拒绝。
后宫中人徐桓因为避嫌不得接触,便讨好受宠公子、侍君的家人和下人,通过这些人送些礼物,故而,无论皇帝在哪提起徐桓,入耳皆是美言。
书中写谢之容入宫时什么都没带,庾玉泉也不敢让他带,生怕带进宫来铁器毒药等可能伤及龙体之物,所以那副棋,应该是徐桓送的。
谢之容才入宫一天,徐桓就能将玉棋送到谢之容手中,可见其,在内宫之中传递消息事物往来自如。
后来谢之容谋反,徐桓就借此向谢之容投诚。
他以为这些消息能够留自己一命,甚至,还可能保住眼下的荣华富贵。
但他实在低估了谢之容,谢之容怎么可能容得下这样一个两面三刀,为祸朝野多年的小人?
在宫门破的那一日,徐桓被个甲士捅了个对穿,扔进火中。
谢之容从头至尾都不曾理会过徐桓。
所以,谢之容的意思,要他提防徐桓?
萧岭失笑。
不对,不对。
以两人现在的关系,谢之容不会对他怀有善意。
他先前借着谢之容的名义杀了庾玉泉,以谢之容的聪慧自知,当然不会觉得他这是为美人宠冠一怒。
萧岭脑海中猛地出现了个想法,棋子是徐桓所赠,谢之容将棋子转送给皇帝,便是想试探皇帝,会不会,再杀徐桓!
案上,棋盒中的棋子于光下润泽无比。
萧岭捏起一枚棋子。
他先前的举动,放在旁人眼中或许只是帝王的喜怒无常,可在谢之容看来,便大有深意。
杀一个作恶多端的谄媚近臣是暴虐,杀两个呢?全部罢黜,依律处置呢?
则大有不同。
谢之容,要看看皇帝的为人。
朝廷内宫形势复杂,以谢之容的多思多虑和萧岭不同传言的举动,他难免会猜测,皇帝要他入宫到底是为色,还是为其他。
棋子置于指尖,被他向上一弹,倏地飞了出去。
萧岭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在他看来,他离之后被谢之容砍掉脑袋又远了一步。
且,或许是出于惜才欣赏,他十分不忍辜负谢之容这在旁人看来近乎于痴人说梦的期待。
玉质脆弱,砸落回桌面上。
碎声泠然,玉屑四溅。
未央宫中一时静寂,宫人无不失色。
萧岭手撑着下颌,望着桌面上闪闪发光的碎玉,道:“徐桓不知本分,与内宫往来过密,朕念及以往情谊,不曾责罚,望他收敛,不想徐桓无收敛之意,反而变本加厉,留之无用,罢黜其官职,”他思索了下,“按律处置了吧。”
众人大愕,谁人不知徐桓深得皇帝宠信,对于徐桓违律种种,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徐桓太会投皇帝所好,皇帝非但不觉得徐桓的行为违律,反而觉得他妥帖。
这样一个宠臣,竟是,说罢黜就罢黜了?
皇帝说按律处置,徐桓传递宫中消息,按律处置,便是死罪!
即便死的不是自己,然而众人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深觉皇帝反复,喜怒不测可。
唯有许玑垂眼,遮盖住了眼中的思索。
他知道系统马上就要喋喋不休,指骨一敲桌案,又道:“之容不喜青州玉。”
不是做暴君吗?
暴君对美人千依百顺,甚至为了美人一言可以随意诛杀近臣,好像,很对劲吧。
此言一出,连许玑都睁大了眼睛。
未央宫此刻静的落针可闻,众人无不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毛病。
为了,为了谁?
先前为了谢之容杀一个庾玉泉还不算,眼下还要罢黜徐桓?!
系统:“你……”
居然什么都没说出来。
萧岭这是把谢之容当料理奸佞的借口了!
可系统还挑不出萧岭的不对,因为萧岭的人设就是个好美色的暴君,为美人喜恶,荒唐事暴君不知干过多少,眼下他正喜欢着谢之容,当然要对谢之容千依百顺!
萧岭叹了口气,仿佛无可奈何,在心中对系统道:“朕也不想这么做,可谁叫朕喜欢之容呢。”
“喜欢他,就不忍心让他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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