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下楼。
陈爻正表情非常生无可恋地叼着一根菜叶子咀嚼,看见三人下楼,顿时睁开半阖的眼睛,热情洋溢地和萧岭打个招呼。
萧岭报以笑容。
他倒是很想热情洋溢回去,但他刚要抬手的时候谢之容拉住了他的袖子。
“怎么?”他一愣。
谢之容一点萧岭袖子上的一处不起眼的水痕,“有些脏了。”
萧岭失笑,没想到谢之容连这么小的痕迹都能注意到,“很快就干了。”
谢之容点头,松开了萧岭的袖子。
陈爻打过招呼转回去,又恢复了那副懒散困倦的表情,拿筷子戳着自己夹过来的菜,道:“那个美人的朋友好粘人。”不等陆峤回答,“陆兄,你说那个美人是什么身份?”
陆峤问:“你待如何?”
陈爻理所应当地回答:“自然与之相交,”一拍脑袋,“忘问他家在哪了,若大京城,寻人何其不易。”
陆峤淡淡道:“那位公子身份卓然,想找未必不易。”
“能让照夜府的人陪着,”陈爻猜测道:“哪个世家公子?年纪太轻了,朝廷各部堂官仿佛没这个年岁的。还是说,是皇亲国戚?”
思来想去,这个答案最为准确。
陆峤点头,“皇亲国戚。”
“京中王府不多,但勋爵如过江之鲫,”日上三竿还没睡好的陈爻困得都要睁不开眼睛了,脑子转得自然比平时慢上好些,“这如何找?”他抬眼,正好看见陆峤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陆兄,不辞兄,以你之见,你觉得那美人是什么身份?”
陈爻的眼睛一下就睁大了。
陆峤举杯喝酒,没有回答。
陈爻叹了口气,“不辞兄,你这是见死不救。”
陆峤道:“我如何见死不救?”
“我家老头子说了,若是既没考上进士,也没领回去个媳妇,就把我吊在祠堂里打死,功名是不必指望了,”这一次考不上,他家老爷子不会死心,还得让他考第二次,他本想把方才狗叫的那人打一顿,被关进大狱里,被革去功名,以后不必再考,谁料照夜府的人来了,“媳妇总要领回去吧。”
被关进大理寺狱便罢了,要是被照夜府的人抓回去,那是没命的事,陈爻只是想当个纨绔子弟,不是活腻歪了找死。
陆峤闻言,神情一言难尽,“你,真不知道?”
陈爻茫然,“我该知道什么?”
那美人长得很好看,身份又高,也没有因为他说自己商人出身而看不起他,除了是个男人外,没半点不好。
是个男人也没不好,但是恐怕他家老爷子会稍微难以接受。
陆峤默然,半晌才道:“今上二十有二,爱男色,以淮王世子美貌而迫其入宫,”因为那位公子的身边人实在太亲昵自然了,不是装出来的虚与委蛇,让陆峤有瞬间怀疑自己的想法,“这位公子身边执剑人为照夜府内官员,且官位不低,你说,他该是谁?”
陈爻眸光一震,表情顿时精彩纷呈,好像正在竭力接受这个现实,陆峤识人之能他从不怀疑,半晌,不确认道:“皇帝?”
陆峤微微颔首。
想起皇帝看他的眼神,陆峤心中有些不解。
皇帝的眼神,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难道他们先前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见过了?
陈爻猛地一拍掌心,力道之大,疼得他自己都一颤,“爱男色岂不是更好!”
他爹从小就骂他长得人模狗样,徒有其表。
皇帝爱男色,他恰好有色,岂不是般配?
陆峤无言,继续喝茶。
罢了,当他什么都没说。
而后陈爻又开始后悔,“早知当今生得这个模样,策卷我便好好答了,做个官当当。”
有这样貌美的陛下,每日上朝也赏心悦目嘛。
陆峤:“……”
陈爻起身,“陆兄,你慢慢吃。”
陆峤出于对他们两家世交的情意问了句,“去哪?”
“书坊。”陈爻坚定道:“买书,等殿试。”
陆峤:“哦。”
你先考中了进士再说廷试的事情!
……
萧岭买东西的点心大概就是宫中没有的都买一遍。
点心买了不知多少,还有数种糖。
萧岭不爱吃甜,这些东西给谁买的不言而喻。
吃食放到车上,又去看笔墨纸张等物。
连着四条街都是各色商铺,三人走走停停,到天色暗了都没逛完。
沈九皋见萧岭兴致勃勃,便安静跟着,不提时辰已晚。
至天彻底黑了,又往曲池去。
一路灯火通明,银灯相映,游人如织。
曲池波光如练,湖面上画舫往来,琉璃明灯宝光流转,花木香气与焚香脂粉香交织,混杂在夜风中,香气浮动。
萧岭无意乘画舫游湖,两人便在湖边悠然走着。
沈副使退于两丈外。
夜风吹拂,萧岭半眯起眼,道:“我听说,之容曾遍游各地,诸州,比此地如何?”
谢之容明白萧岭并不是在炫耀,道:“比琬州府尚有不如之处,输于浮华,”琬州遍集天下豪商,为晋最为富庶所在,“但长于威严。其他州府不能与王都相提并论。”
萧岭点头。
谢之容目露回想之意,“中州府与琬州府都无宵禁,越近羌部,夜巡越严,一夜数巡,至于这种夜里景象,于那处的百姓而言,同于神仙宝宴。”
若能一劳永逸。
谢之容垂眼,不让萧岭看到自己的神情。
两人一时无言,正向前走,萧岭忽听一清脆的嗓音,含笑道:“这位公子,给您身边的姐……”卖灯的小姑娘十一二岁,圆脸圆眼,生得娇憨可爱,以她卖灯的经验,这种夜里,这样好看的年轻公子,身边一定会有人伴着,话一出口,才看到落后萧岭两三步的不是个女子,而是个大男人,张了张嘴,才说出:“买盏灯吧。”
后面花灯许愿灵验,灯神定能佑两位天长地久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了。
萧岭偏头看谢之容,见其灯下玉立,如瑶花琪树,欠欠地叫他:“谢姐姐?”
此等美貌,叫姐姐也不违和。
谢之容无奈地看了萧岭一眼,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直接同女孩说话,“买两盏。”
女孩欢快地应了一声,挑了两盏灯,递给谢之容,“公子,灯神灵验,定然佑两位公子心想事成。”
谢之容笑着点头。
付过银钱,两人又继续向前走。
萧岭注意到这两盏灯一是个粉粉的大兔子,一是个银灿灿的狐狸,两厢权衡,从谢之容手中顺手了狐狸,给谢之容留了盏兔子。
他生得太好,提着这样的灯非但不显滑稽,柔和灯光落在安静的面容上,更显仙姿佚貌。
被抽走了灯,谢之容便抬头看萧岭。
萧岭晃了晃手中的灯,道:“多谢。”想起刚才谢之容被叫姐姐时流露出的无语凝噎,又故意去逗人,含着笑意道:“之容不愿意旁人叫你姐姐?”
谢之容恭顺道:“陛下喜欢叫什么,便叫什么。”
谢之容此人持重冷静,看见他流露出了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表情,不得不说,让萧岭很有成就感。
萧岭眼睛一眯,转过身来,对着始终比自己慢一两步的谢之容笑着道:“那,谢哥哥?”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