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芦,杂耍,投壶,去路边摊食用云吞,对了,还有购买文房四宝,还去了一家胭脂铺子购买胭脂水粉……
这是今日宫大人领着妾室女儿一家三口一日的行动轨迹。
原来,一家人在一起的画面竟是这样的,热闹,温馨,充实,有趣。
安阳忽而想起小的时候,自她身子渐渐大好了以后,每月太后会将她的父亲请入宫中陪安阳一日,那个时候她的父亲宫大人每次会给她捎一串冰糖葫芦入宫。
安阳那时年幼,对父亲一词没有太多的印象,只觉得皇帝舅舅是若若的父皇,可是皇帝舅舅镇日繁忙,大家虽同在宫里,便是每个月也见不了几回,便也觉得她的父亲虽不常见,也不算稀奇。
她对父亲唯一的印象,就是一个每月给她稍一次冰糖葫芦的好脾气的人。
他们之间并不算亲昵,许是身旁有嬷嬷,有侍女随行,父亲略微有些拘谨,多远远笑着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似想亲近,最终又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后来十岁以后,太后便每年两次送她去宫家小住,她渐渐长大后,父亲便慢慢不再入宫了。
十岁,还是十一岁那年,有一回父亲有些艰难的朝她开口,说想接一人回宫家,问她同不同意。
其实那个时候那名妾室已入京多年,一直被父亲安置照顾着,不过是一直顾念着长公主的身份,一直不曾接进门来。
长公主过世后,他一直不曾再娶,也一直不曾纳妾,一直为长公主守了十年。
安阳那个时候怎么回答的?她认真想了想,说她要去问皇祖母。
于是后来父亲身边便多了一位妾室,一位取代母亲的女子,再过了一两年后,听说那妾室怀孕了,安阳还见过她身怀六甲大着肚子的样子,没多久,便听说她又多了个庶妹。
其实对那个庶妹还有那位妾室,安阳一直没有太多的感觉,本就没有住在一起,生活在一起,一年的时间里统共不过在宫家相处个把月,那妾室也一直安分守己,若无安阳的宣召,从来不会到安阳跟前惹事生非。
直到随着年纪渐长,后来正好丹旸县主入京,她们两个不大对付,丹旸一直拿她那个庶妹刺她,本以为安阳会跳脚,实则安阳压根一直没怎么放在心上。
对于不大相干之人,用的着耗费多余的心神,给予多余的眼神么?
不过,却也每每因为丹旸的刺激,令她偶尔午夜梦回之时,偶尔想想,若是娘亲还在的话,她过的该是怎样的生活?
她只知,当年是母亲看上了父亲,父亲没有拒绝的权力,还曾隐隐听说,说那个妾室是父亲老家的,他们自幼相识,青梅竹马。
如今这一路所见,才隐隐觉得,或许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真的强求不得。
例如,爹娘的感情,她强求不得。
又例如,父女的感情,她亦强求不得。
也知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任何绝对的事情。
譬如她的娘亲长公主曾乃大俞当朝最尊贵最美丽最显赫的女人,却或许在父亲的感情世界里,永远都比不过一个寻常的妇人。
其实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一直没有的东西,到最后依然没有的话,便也谈不上什么失去罢。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靠的是缘分。
她与宫家,许是今生无缘罢了。
其实安阳一直是清醒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游离在宫家之外,宫家应当没有真正将她当作过自家人,而安阳也何曾将宫家人真心放在心上过。
只是,今日也不知怎么了,非得要过来瞧个清楚明白。
仿佛拼命想要证实些什么。
也好。
早就清楚明了的事情,再一次被证实了,日后便再也不惦记了。
只是,她跟顾青山……也一样吗?
他是不是也像当年被母亲那般对待过的父亲,也是她抢夺来的呢?
她其实本该是骄傲自负的,她自负貌美,自负身份尊贵,如今才知,在感情的世界里,这些虽算优势,却远非绝对的优势。
马车一路远随着宫家的那辆马车行至宫家的府邸旁,停在路口,远远的目送那辆马车在宫家府邸门前停下,随即一家三口依次下了马车,宫家的看门人听到动静,立马开门相迎,再然后一家三口牵手踏回了府门。
远远的看了一眼,最后看了一眼,安阳毫不犹豫的收回了目光。
“时辰不早了,一会儿宫门得关了,劳二皇兄且先送我回府罢,你也能早些回宫……”
落下帘子前,安阳忽而神色冷静的朝着替她驾车的赫连瑞说着。
赫连瑞白日险些发了雷霆大怒,一脸乌云密布,这一路倒是难得沉默安静,听到车内的安阳如此说着,偏头往后看了一眼,随即牵着马绳,抿嘴道:“好。”
顿了顿,似想安慰些什么,最终,张了张嘴,却是又道:“咱们回郡主府。”
却不料,话刚一落,只闻得车内的安阳缓缓道:“还是回……将军府罢。”
今日出走一日,也不知将军府闹成什么样了。
这是这么多年来,安阳唯一的一次任性。
她那会儿就想清净一会儿。
如今尾遂宫家人一路,这半日跟下来,慢慢的,凉风将她那抹任性渐渐吹散,她的理智一点一点回来了。
或许应该回府,至少应该先听一听顾青山的解释,再做打算。
她是安阳郡主,是当年的明华长公主,可万一,他顾青山并非当年的宫茗宫大人呢?
毕竟,冷静过后,安阳想着,他们这一年来的相敬如宾、亲密无间不是假的,一日日的琴瑟和鸣,一夜夜的抵死缠绵都那样的清晰,应当是作不了假罢。
赫连瑞闻得安阳如此说来,牵着马绳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正要调转马头,不想这时远处的府邸大门忽而再度被从里打开了,不多时,宫茗难得步履匆匆的从宅门里头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