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河清思考得不快,但没让霍桀等太久,他重复又问:我真的能留下来吗?其实很多年我都没画画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画,万一画不好人家不喜欢怎么办
小瘸子紧张起来嘴里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蹦出,似乎要等到霍桀的一句肯定。
霍桀说:跟我来,带你见个人。
霍桀带叶河清见的人,自然是这家店的老板,同时也是这个残疾基金会创办人之一,他的高中同窗。
叶河清的性格比较死扭,不肯平白无故接受帮助,给他安排工作的想法暂时掐断。霍桀之所以会给叶河清介绍,出于私心,想让他毫无芥蒂的接受。
霍桀的这位同窗,是名先天残疾,早些年更是他们学校的传奇励志人物,这几年隐退后默默无名的办起基金会,为的是帮助更多的残疾人。
他家世显赫,骨子就带着自信,一些话不管怎么说都没办法身临其境的给叶河清开导,有的东西只有相同经历的人,彼此间更容易心照不宣。
叶河清接触社会早,大众的异样眼光和生活压力压弯了少年人该有的飞扬意气,处事谨慎细微,霍桀想给他拨正找回自信,并非一朝一夕的事。
他们走进一间茶室,中间横着一副大大的静,越过山水屏风,坐在棋盘前青年人面朝他们的方向露出温厚的笑意:老同学,好久不见。
叶河清见到青年后,嘴巴不由长大,诧异地喊出声。
不夸张的说,叶河清这样的小年轻心底藏着个偶像,遥望不可及的一代励志偶像,他倾慕崇拜的偶像,此刻就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
他握紧拳头,结结巴巴地说:余、余青州先生
霍桀自然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手对着叶河清招一招,魂不守舍的叶河清呆滞地差点没坐稳,不敢相信让无数人佩服崇拜的励志大师余青州就坐在他对面。
霍桀啧一声,好笑又颇为无奈:老舟,你说句话让他醒醒神。
余青州边笑边拨茶杯:小友的真实反应让我觉得挺自豪。
余青州生下先天手脚残疾,家族颇有传奇色彩,家族子弟在各界无不小有成就。余青州还是名私生子,出生后就受尽异样的目光,因为身体原因耽误了好几年的求学时间,成长岁月可谓波折重重。
余青州也算苦尽甘来,尽管手脚先天不便,走的路却比谁都坚定。他生下缺指,原本连笔握都握不了,如今所创下的画作无人不知,在国内外享有极高的声誉。
余青州如今不光是这家画室的老板,基金创办人,没退隐前,更是激励过无数残疾患者励志讲师,在各国开过大大小小的残疾演讲会,为人幽默,风趣,自信,他坐在轮椅上让人低头注视,一样觉得他是高不可及存在。
叶河清心灰意冷时,就在网上视频中听过余青州先生的演讲,听他鼓励那些因为残疾而患上心理疾病的人,看他作画。
他因为兴奋脸颊通红,激动之色难掩,却克制着低声说:余先生,我看过您的演讲,特别能鼓舞人心。
余青州和善的笑,问他喜欢画画吗。
叶河清小鸡啄米般点头,脸色却陷入纠结。
我没有钱学。
余青州说:免费教学。
叶河清:不敢相信世上还有那么好的事。
余青州对他解释:但以后如果卖出画挣了钱,要从报酬里抽一部分捐到基金会,就当做学费。
叶河清的心稍微松了点,又问:万一挣不了钱呢?
霍桀嗤的,恨铁不成钢:还没开始做就这么不自信?要不让老周当场给你讲讲课。
叶河清腼腆的不敢抬眼,怕自己画的不够好。
余青州莞尔,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心怀艺术的人,对艺术永远保持敬畏而欣赏心,他们的心思你永远琢磨不透。倘若因为自身残疾自卑,大可不必,有时换个角度想,人生有缺陷也意味着另外一种残缺的美,需要不同的人群用不同的眼光欣赏。
又说:你看那些画画的孩子,有些孩子还小,因为自身状况就体验了另外的人生境遇,他们的画看着就像胡乱画鸦,但只要细心体会,就能感知他们的世界,稚嫩生涩的绝望,以及渴望对世界更多的认知。
叶河清认真听讲,余青州注视着他:讲点难听的,残疾人本身对这个世界的感知会比平常人更深刻些,我自小学启蒙起,就经常一个人思考为什么我的腿不能走,只能坐在轮椅上。会苦恼我的手指为什么残缺,不光丑,连简单的在纸上写下自己名字都做不到。我跟大家是不一样的,他们好奇我,可怜我,也怕我,避开我。
余青州反问:你呢?
叶河清的眼睛猛地红了。
余青州微笑:别难过,上天不会只赐予人一生苦难,只要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坚持下去,总会找到出口,这条路很难,所以我们会更辛苦些。腿不能走,没关系,手还能动,眼睛还能看。眼睛看不见,没关系,手脚健在。反过来想,是不是还没糟糕到尽头。前个月我观看了一门聋哑教师的课,用手语教小孩子课堂知识,不光从嘴里表达的语言动听,聋哑人的语言一样可以表现得生动有趣。
余青州用赞赏的眼光看着叶河清:你模样俊俏,又年轻,不光是小姑娘,我都喜欢看你。
叶河清脸一红,呐呐的。
每个人看待这个世界的角度不同,看到的东西不同,千奇百怪,画出来的东西是寄托他们灵魂的所在,有的人被触动到,自然就会欣赏你,我们不光要别人欣赏,首先要做的是,自己学会欣赏自己。
离开画室,叶河清脑袋还飘着。他晕乎乎地观望四周,抬眼发现天都黑了。
我、我还没小照打电话。
他急忙掏出手机,这才意识到手机忘记充电,打不开。霍桀上了车,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叶河清眨眼:谢谢!
霍桀扬了扬眉:嗯?
谢谢霍哥
叶河清笑着露出一点白牙,叶小照的号码他记得牢,马上拨过去说明情况。
和叶小照通完电话,霍桀开口问:饿吗。
叶河清摇头,一颗彩色的糖纸抛在眼前,他摸摸捡起,霍桀打着方向盘,说:腾不开手,剥一颗给我。
啊叶河清赶紧剥,有些放不开手脚地送到霍桀嘴边。
霍桀低头用嘴去接糖时,唇稍微碰到叶河清指腹一侧,稍微干燥,带有温度的唇。叶河清立刻抽回手,动作似乎大了,担心引起误会,连忙解释:我紧张。
霍桀瞥他:又没吃你。
叶河清更羞愧,想着转移话题:霍哥,你为什么喜欢吃糖啊。
霍桀似乎笑了笑:不喜欢,就是想带着。
叶河清:带着做什么呢?
霍桀却没说了,精神专注的开车。
叶河清再迟钝也察觉疑似问到不该问的,他默默低头:对不起。
起了月色,路灯下看不出来,进入阴暗处就明显了。
车快开到巷子口霍桀才接刚才的话:小脑瓜又乱想什么,我在想一些事。
叶河清连应,霍桀笑着问他:我还不知道余青州是你的偶像,今天听了偶像一下午的人生课,累不累。
叶河清不累不累的应,一次比一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