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2 / 2)

文惠帝疑心病虽重,但此时的他,就如同溺水的人,想要死死抓住唯一的那根稻草,在经过滴血认亲之后,完全确信,裴稹就是他的儿子。

虽然裴道如一直不肯亲口承认,但对文惠帝调查裴稹身世的行为也没有阻拦。

当天裴氏出宫之后,文惠帝立刻到了皇后贺氏宫中,质问她当年旧事,“顺便”知道了今日在正清殿里,贺氏已经见过裴氏,却对他隐瞒不报,还试图挑唆萧如意与裴稹对立,命裴稹饮下了她赐下的御酒。

文惠帝与贺氏夫妻多年,怎会不知她的狠毒心肠?想来贺氏就是打算在裴稹身份暴露之前,斩草除根,谁知毒酒不知为何,没有起作用,又见她身边的李莲英不知去向,恐怕已经被派出去杀人灭口了,当下怒不可遏,将贺氏软禁宫中,夺了她的皇后凤印。

随后,德妃宫中传来消息,说安阳公主行为异常,兼之突感风寒,被太医查出是饮用了“宜欢酒”,此酒只皇后宫中有,更是将贺氏的罪行钉在了铁板上。

后宫中一连串的变故,令文惠帝无比灰心,也无比期待裴氏和裴稹入宫,加快了调查裴稹身世的步伐,更在十几天后,就把裴氏召入宫中,赐居蓬莱殿。

四月底,文惠帝昭告天下,立裴氏道如为贵妃,改裴稹姓名为萧衍,允许其保留曾用名,立为太子,令其掌京兆戍卫营,同时拜王朗为太子太师,谢平为太子太傅,选调谢玧、王莼、许崇、裴寄等人为太子侍读,陪伴太子在崇文馆读书。

诏书一下,朝野议论纷纷。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改了名字,但以后男主还是叫裴稹,大家不要弄混了,话说裴稹的太子团队,简直是史上最豪华天团了。

第68章钟家花会

裴稹入主东宫,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自寒食过后,宫中陆续传出文惠帝在民间有一子,才德出众,已长至十八岁,即将成年。后来,文惠帝又高调接回裴氏,将她封为贵妃,赐居宫中除帝后寝宫外最为豪奢的蓬莱殿,人们才回过神来,原来真有这么个人。

线索导向御史中丞裴稹,一时震惊世人,他们都以为裴稹只是文惠帝手中一把锋利的刀,却没想到,这把刀竟然还是一张网,叫他们逃无可逃。

本来无嗣承后的文惠帝突然有了继承人,怨念最深的,大约就是宸王派系的人了。宸王世子萧睿本就不受文惠帝喜爱,明成太子死后,很多大臣上书,建议让宸王世子进入崇文馆学习,其实就是想要确立萧睿第一继承人的身份,但文惠帝一直没有批复。直至今日,朝臣们才明白文惠帝的心思,原来他一直都不愿宸王父子坐收渔利,接手他辛苦打下的江山。

而与之对比,新任太子毫无根基和后盾,文惠帝就强行拉了一串人给他当后盾,王家、谢家、裴家,这些顶级世家,虽然已经渐渐没落,但在朝野的号召力依旧十分强大,更何况他们的年轻一代,可预见的,谢玧、王莼都会成长为谢平、王朗一般的人物,让他们全都去给裴稹伴读,这可是连明成太子都没能得到的待遇。

王朗和谢平都没有推辞文惠帝的任命,则是另一个引人深思的细节。

有人说,世家没落,已经到了依靠拥护民间出身的太子才能勉强维持;也有人说,世家风骨不再,依附皇权,是害怕步了崔家后尘;更有人说,王朗支持科举取仕,谢平崇尚唯才是举,此前将崔氏掀翻的新太子,则是一个外儒内法的人物,天下定然迎来又一次的动荡不安,这一次,变化的将会是整个士庶体系。

不论人们如何猜测、议论,裴稹都已经在五月初五祭拜过天地、太庙、社稷,通过太和殿举行的册立大典,成为大端朝的新任太子。

消息传到琅琊王氏,王萱手中的书卷握了一个下午,仍停留在那一页。

“阿姊,明日郡守夫人举办花会,你去么?阿姊?阿姊?”王苹叫了几声,却见她的眼睛仍直直地盯着某处不动,还以为她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魇着了。

“啊——去,嗯。”王萱胡乱地点点头,旋即苦笑一声,暗道:“到底他是知情的,还是不知情呢?他如此聪明,难道自始至终,都只是他做的一个局吗?”

王苹只道她是一时走神,顺手拨了拨炉中的香灰,让竹苏香清新淡雅的味道弥散开来,解释道:“郡守府的钟灵,是我的手帕交,她喜爱诗书,擅长弹琴,听说阿姊也长于弹琴,一时技痒,想与阿姊切磋切磋,以琴会友。”

王萱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和语气,笑着说:“弹琴本为自娱,能够以琴会友,也是乐事。”

第二日,王萱便与王苹、王荔一道,赴了琅琊郡守钟涛夫人李氏举办的花会。

王萱一眼便注意到了人群簇拥着的少女,她穿着一身海棠洒金襦裙,绾了精巧的飞仙髻,戴着一整套红宝石头面,如水滴般的红碧玺落在眉间,更衬得眉目如画,含情脉脉。

少女款款向三人走来,声如黄鹂,十分悦耳:“阿苹,我们可等你许久了,没有你这朵‘君子兰’,花会怎么开得起来呢?”

王苹笑道:“‘琼蕊籍中闻阆苑,紫芝图上见蓬莱’,海棠艳而不妖,芳华绝代,群芳荟萃,还是你这一枝海棠先声夺人。”

钟灵笑得欢快,却不会让人有不适,好像她天生就该欢笑,天生就能够调动他人的情绪,任何人只要见了她那深深的酒窝,洁白如玉的贝齿,听见她富有韵律的笑声,便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勾唇浅笑。

“阿荔,数日不见,你穿衣打扮的品味高涨,难不成是有高人指点?让我来猜一猜,是不是——”钟灵上前,走到王萱面前上下打量了两下,双眼亮晶晶的,好像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这一位面生得紧,但看她面若桃花,肤如凝脂,相貌妩媚不让芙蓉春华,通身气派却是如兰如梅,清新淡雅,能将这两点如此巧妙地融合于一体,也只有经冬霜雪洗礼过的瘦骨牡丹了。窈窕之姿,让人见之难忘,寤寐思服,恐怕就是京都来的‘皎皎’了。”

王萱被她长篇大论地夸赞,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钟灵却主动过来牵了她的手,道:“我与你这位‘京都第一美人’神交已久,一直不得见你真容,如今见了,真是叹服造物之神巧,你往这里一站,好似我们都是上苍甩出来的泥点子,丑陋不堪了。”

饶是王萱伶牙俐齿,也不得不被她的热情溢美弄得害羞起来,只得回了她一礼,细声细语地道:“阿姊见笑了,今日见了阿姊,也才知道,黄莺百灵不如人,海棠芙蓉怯芳华,是如何的声音容貌。”

钟灵听了这话,立刻大笑起来,抓住她的手,向四周的夫人少女们道:“这一位新来的王九娘,可是一个才思敏捷的人物,见了我这乌鸦声、夜叉面,还能面不改色地夸赞于我,真是叫人不得不服!来来来,大家一字排开,站在此处,就叫她逐个儿夸过去,也让你们高兴高兴!”

众人哄笑起来,都说她“无赖”,欺负新来的姊妹,一时间,花会上的气氛就被她炒热了,和谐融洽,欢声笑语,都围在王萱姊妹几人身边,问她们的衣服首饰,还有兴趣爱好。

王荔翻了个白眼,对钟灵道:“我看阿苹说得一点都不对,你哪里是什么‘海棠花’,我说呀,你是一只穿花蝴蝶,或者采花的蜜蜂才对!”

“怎么了,阿荔这是吃了醋?我怎么闻见这么大的醋味了呢?不过你今日这一套衣裙首饰搭配得真真是好,比往日总戴着老气的碧玺玳瑁要好,你是甜美多汁的荔枝,可不要把自己往老气横秋折腾,浪费了这一张圆圆的脸,圆圆的眼……”她说着说着,自己把自己逗笑了,弯了腰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身来。

阿荔跺着脚,伸出粉拳去捶她的肩膀,羞恼不已:“阿姊,这人巧舌如簧,口蜜腹剑,你可不要信她胡诌!你来给我评评理,她是不是变着法的说我胖了?”

王萱“扑哧”一声笑出来,王苹给她递了一个戏谑的眼神,言下之意就是,平日里钟灵都是这般逗弄王荔的,叫她不要理会王荔。

钟灵显然对王萱有极大的兴趣,把自己的座位同她排在了一起,一直拉着她聊天:“我听说你小名叫做‘皎皎’,可巧了,我小名叫做‘明月’,正与你配成一对。”

人群中传出笑声:“咱们的‘花中女皇帝’又在哄骗美人了,这一次,是东宫娘娘,还是西宫娘娘?”

“去去去,就你多舌,潭州蜜酒都堵不住你的嘴?”她嬉笑嗔骂,都不会让人不快,说话有趣,人也爽朗,大家都愿意同她开玩笑。

王萱只与她接触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她是一个妙人,言笑晏晏,八面玲珑,说话看似横行无忌,却又滴水不漏,这就是她天生的本事了。

“听闻你的琴音乃京都一绝,我也极爱弹琴,只是还未遇到知音,想必就是等着你来。今日你一定要在郡守府住下,我俩促膝长谈,以全风雨对床之思。”

“阿姊过誉了,我不过是闲来弹琴自娱,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听说阿姊弹琴,能引来金凤落枝,白鹤起舞,今日皎皎一定要见识见识阿姊的琴艺,虚心求教。”

王萱这么说,钟灵自然要满足她,唤了侍女焚香摆琴,坐在众人当中,开始弹起了琴。

到郡守府赴宴之前,王苹便将琅琊清贵人家的信息全都给了王萱,让她了解一下此地贵女圈子的情况。其中最突出的,自然是出身不错,相貌不错,谈吐与声名都极佳的钟灵了。她是这个圈子的中心,几乎所有闺秀都围着她转。

往日,王萱不耐烦参加花会、诗会这样的活动,一来是京都闺秀圈子情况复杂,刀光剑影不止在唇舌之间,还会影响到各自背后的家族,她不喜争斗,所以不参加;二来是以她的身份地位,不论如何作为,都会显得刻意,与旁人格格不入,更何况王朗支持科举,就站在了许多人利益的对立面,她受到了一定的排挤;三来,其实是因为她是丧母长女,在他人看来,乃是不祥无福之人,热闹喜庆的场合,她去了难免尴尬。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往日并不把自己的名声和婚姻大事放在心上,无意去经营声名人脉。

郑氏曾对她说:“我知你不爱应酬往来,我少时也极厌恶,觉得世人皆虚伪低劣,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后来到了说亲的年纪,我被家中长辈催逼着出去应酬,结交了几个朋友,才知道她们并不都如自己想象的那般虚伪。以心换心,将心比心,才能交到真正的朋友。人的一生太漫长了,如果没有三两好友陪伴,没有一些欢笑恣肆的日子点缀,等到老了,回忆中就只剩下琴棋书画这等死物,岂不无聊?皎皎,出去看看吧,去看看高贵的、低劣的、欢乐的、痛苦的,那是人间百态,会给你别样的领悟。”

王萱回过神来,钟灵已一曲终了,余音绕梁,果然是引人遐思,以音化景,以情动人,钟灵的琴技已臻化境,且情绪饱满,在技巧上或许输了王萱一筹,但在感情上,比去年的王萱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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