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焱调转方向,一路去往深山。它本想寻个稳妥之处,可惜天公不作美,再度洒下飞雪。
司烜眼见雪势加重,与明焱道:我们还是找山洞暂避为好。
明焱在山腰落脚,朝西南方展翅:往林中再走片刻,就有山洞可以藏身。你们失踪时,我曾飞来这处寻人,在山洞中避过风雪。
巫梵一路沉默不言,只顾紧盯司烜,不容他离开视线片刻。仿佛只要稍稍移开眼,司烜就会如飞鸟一般远离他的身畔。都说噬心蛊会刨开内心的执念,那么巫梵所执着的,便只有司烜了。
明焱复又化作巴掌大小,躲在司烜袖下,不敢稍稍靠近巫梵。司烜叹息,让雏凤立在指端,低声说道:我教你一段清心咒,等抵达山洞,就施法解开他身上的噬心蛊。
明焱挥挥翅膀,未及应话,忽觉疾风袭来。它心肝一颤,惊叫着飞上天去:司烜救我!
巫梵的血瞳朝它一睥,杀意凛然,明焱顿时闭口不言。
司烜叹息,拦住巫梵: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巫梵为噬心蛊所困,反倒坦诚起来:我不喜欢你的双眼看着别的东西。
它能为我们带路。司烜知晓此刻说不通道理,只得寻托词解释道,我看着它,是想找路。
这样的回答令巫梵满意,终归放过明焱,冷面说道:还不快走?
明焱战战兢兢地带路,口中小声嘀咕:不能跟中邪的人计较不能
巫梵耳力过人,立时问它:你说什么?
我说到了明焱停在山石边直扑棱翅膀,连声音里都有几分讨好之意。
巫梵拂开枯草与藤蔓,果真看见黑漆漆恍如巨口的山洞。
明焱化作火团,照亮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司烜朝它使一记眼神,它便心领神会,悄然挨近巫梵后背。
巫梵似有所感,手握长刀,当即就要回身斩杀来犯者。
司烜心念一动,猝然按住他的手:巫梵
巫梵血瞳一凛,无声询问。司烜心思敏捷,当即寻到借口:替我斩断锁链。
原来,自银戎城石楼至此处,司烜身上仍锁着镣铐。巫梵的眸光逡巡在司烜身上,半晌以后,蓦然摇头:不行。
为什么?司烜知晓他本性已失,费唇舌追问也是想为明焱寻求可乘之机。
因为你会从我身畔逃离。巫梵说得极为认真,仿佛是贪图珍宝的窃贼,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贪婪,我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我不会。说话之间,司烜不动声色地朝明焱睇一眼,微微颔首。
巫梵不曾察觉,满心都在考量司烜所言有几分可信:当真?
明焱心领神会,双爪凌空划拨,朝巫梵施清心咒。下一瞬,便见巫梵一头栽倒在司烜怀中,彻底失去意识。
司烜望着怀中陷入沉眠的人,终归松一口气:多谢。
不用谢,我也是为求自保。明焱落在地上,仍不敢凑到巫梵跟前,委屈地说,他总想杀我。
司烜替他辩解道:他先被巫燧迷惑,又被噬心蛊侵蚀,以至于心神大乱,才会行此错事。
知道知道,我不计较就是。
话虽如此,明焱仍心怀不忿,用小爪子蹭了蹭地上灰土,在巫梵面颊上印下好几枚大作。
司烜也不替他擦去,瞧得久了,竟觉得有趣,不禁低笑。
明焱得意洋洋地扇着翅膀:让你欺负我和司烜!
司烜用指端轻触明焱羽冠,嘱咐道:你气也出了,等他醒来,不许再纠缠此事。
明焱蹦到巫梵身上,又在他额头印下几枚竹叶似的爪印,这才算消气。
约莫一个时辰以后,巫梵才朦胧转醒,缓缓撩开眼帘,看见满面关切的司烜。
司烜见他眼中血色散尽,终归安心:醒了?
巫梵还以为身处梦中,茫然地眨了眨眼,发觉后脑还枕在司烜腿上:我们怎么会
不待他将话说完,在银戎城中所发生的事情已尽数回到脑海。巫梵猛然起身,不敢置信地自言自语:我究竟做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不是你的错。司烜见他愧怍,心有不忍,宽慰道,你为噬心蛊所侵蚀才会如此,不必自责。
噬心蛊又是什么?巫梵早忘记身中毒咒,追问道,我怎会身中这等阴毒招数?
司烜回答:说来话长,总而言之,是巫燧麾下祭司所为。
巫梵不解,又问道:大祭司为何如此?
最初,巫燧想害你性命,后来天意弄人,竟将你收入麾下。司烜深感讥讽,又为巫梵忧心,事已至此,你日后有何打算?
将你带出来,我不后悔。巫梵所言,皆发自肺腑,等你寻到安身之所,我便归去请罪。
为什么还要重回虎穴呢?
司烜这才意识到,巫梵仍未放下对巫燧的忠诚。又或是说,若想解开干他神识的禁咒,一定非常棘手。
有那么一瞬,巫梵满心茫然:不回银戎城,我又能去哪里?
同我隐居山林。司烜不假思索地说,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解开你神识中的禁制,释放你的回忆。
巫梵不为所动,反倒问他;过去很重要吗?
此言入耳,司烜心头如遭刀剑划过,竟不知如何作答。
是啊,于巫梵而言,效忠巫燧大祭司便是毕生使命,过去、未来,都不重要。
就在司烜默默无言时,巫梵忽然启唇:我的前尘过往之中,可曾有你?
他的语调中,怀中懊恼,为那句冒失之言而心生悔意。
司烜的手按在巫梵左胸膛上,虽不说话,却胜过千言万语。
我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巫梵蓦然发觉,在司烜手掌下,他的心跳砰然。
他知晓,他们之间一定有难分难解的纠缠。
风水轮流转,司烜终归占得上风,好整以暇地问:你不是说过,过去的事情并不重要吗?
巫梵想了想,忽然将人揽入怀中,在耳畔轻叹:有你,自然比什么都重要。
司烜蓦然勾唇,笑道:那就不要再回银戎城,我们一起把前尘往事都找回来。
为冰所封的心如遇暖流,巫梵无法拒绝司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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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天色渐晚,山洞外的大雪都不曾停歇。
司烜倚着石壁入眠,明焱躲在司烜衣袖下,小心翼翼探出脑袋盯着巫梵。虽然满脸印着脏爪印的他很是滑稽,但明焱依旧不敢招惹。
巫梵拾来干柴生火,烧开雪水,替司烜擦拭手腕。枷锁卸去以后,手腕上还烙着深浅不一的血痂与淤青,让人触目惊心。
巫梵从未做过伺候人的事情,想要轻柔些许,反倒显得愈发笨拙。就像上回在石楼中那样,又是无意之间便下了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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