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1 / 2)

送他到门口,冯玉贞真诚道:“今日多亏有你在,不然我和安安恐怕难从那个何检校手里得到好。”

她说罢,又觉得这些道谢听起来太过无力,就像今日这顿饭,连他所给予的一半也难以偿还。

崔净空也从没想过让她还。于他而言,他们俩是名字登在一张簿子上的真夫妻,冯喜安又是他的女儿,鞍前马后尚且都来不及,就算收取报酬,也不该是这些生疏的回礼。

可他也清楚,以冯玉贞宽柔的性情,学院之事足以让她在这两个月里对自己保有两三分优待,不再如先前般拒之门外。

因而,崔净空并未回复这句话,而是垂下眼睫,用那双黑如乌珠的眼睛望着她,启唇道:“那我们何日再相见?”

冯玉贞耳根子软,抿着嘴唇,扭开头不去看他,嘴上却没有放松,更不提叫他下次来,只含糊道:“……我也不知晓。”

崔净空笑了一声,并不丧气,见她严防死守,跟防贼似的谨慎地守着自己小小的窝巢,好似有根羽絮划过心头,反倒更为怜爱。

并不多纠缠,崔净空转身离去。他身形挺括,脊背板直,身形如同青竹般端正。

冯玉贞遥遥望着,见他很快拐弯,消失在眼前。她也收回心神,摇摇脑袋,不想再去咂摸那些关于他的事,进到屋里去了。

五月初时,院里的两株树相继开花结果,东南角栽种的是一株枝叶宽大的枇杷树,上面结着黄橙橙的果子,个大饱满果肉,细腻酸甜,十足的爽口。

冯喜安早在还是青果便盯上了,只是那时枇杷未熟,她拿石子打落一个,咬下去满口酸涩,忙抛到地上,跑进屋里喝水。

好容易等到熟透了,趁着旬假,难得闲在家里,冯喜安又整日于书堂里坐着,很想抻抻筋骨,遂弃用竹竿打琵琶,执意要爬上去摘。

冯喜安将竹篮从担忧的阿娘手里拿过来,于背后一挎,灵活地手脚并用爬上树,骑在粗枝上,摘下果子往背后扔。

冯玉贞心惊胆战地在树下守着,生怕她不留心摔下来,冯喜安才摘了十几个,不过小半篮,冯玉贞立刻招呼道:“够这两日吃便好了,快下来罢!”

人算不如天算,本以为至少能吃上十天半个月的枇杷,谁知当日午后,冯喜安正在屋里喜滋滋地吸着枇杷的甜汁水,屋外响起敲门声,原是瓦房的周姓户主,拿着一个灰扑扑的麻布袋。

上门不为别的,正是为了这株枇杷树。那周姓户主另带着一男一女,岁数还年轻,看着应该是他的孩子。

一伙人将枇杷树上的果子一网打尽,连那些藏在叶下、半青不熟的都没放过。几个人拍拍屁股走的时候,枇杷树只剩光秃秃的枝叶,而全无一个枇杷果了。

摊上这种雁过拔毛的户主,冯玉贞实在有些哭笑不得,倒也不能指摘什么,毕竟她们只是租客,他们才是户主,树和瓦房全是人家的。冯喜安难得气鼓鼓的,颇为不平,嘟囔着早知道便多摘一些。

两天就把剩的枇杷吃完了。概因吃多了枇杷易腹胀,冯玉贞盘算隔两日再去集市上买些,谁知还未动身,一个熟人便登门拜访。

打开门,许久未见的李畴笑呵呵立着,怀里搂着一个小箱子。冯玉贞想不通崔净空怎么又来这出,以为超不出之前送过的物件的范畴。

谁知李畴一掀开,里面堆满了黄黄红红的果子,枇杷其中占据最多,额外一小半竟是荔枝。

李畴从里摸出一个荔枝,剥开鲜红的薄皮,瘫在手心,给冯玉贞细瞧其中乳白色的果肉:“这荔枝自岭南运来的,熟得早,皮薄汁多,主子特意叫奴才快马加鞭送回来呢。至于这枇杷,自然是因着小主子爱吃,这一箱全是主子的一片心意。”

冯玉贞曾经也见过几次荔枝,多是那三年暂居许家时开的眼界。哪怕在许家,荔枝也是极紧俏的。

每年至多吃上两回,且运过来时多以蜡封存,远没有箱子里这些沾着露水的看上去新鲜。

崔净空早吸取了教训,不贪多,也不图多贵重。箱子虽不大,可压实了熟果,份量不轻。李畴的胳膊颤颤巍巍,冯玉贞只得叫他放下,算是默许收下了。

冯玉贞抱着手臂,神色迟疑,还是朝李畴问道:“他身在何处?”

自上次一别后,两人已有足足一个月未曾见面了。冯玉贞倒不是想见他,奈何那何检校前几日求到她跟前,涕泗横流,只求崔大人放他全家老小一条生路。

学堂风波之后的第二日,何检校便提礼登门道歉,可冯玉贞闭门不见,对方讨了个没趣,又或许是观察到崔净空不住在此处,遂也不再往前凑。

冯玉贞于是落了个清净,谁知晓前几日,这位何检校又来了,却是模样大变,嘴里颠三倒四,甚至还想跪下给她磕头。

她听了个七七八八,何检校从前强占千亩民田、以权谋私等秘事近来皆东窗事发,不日后便要被锁拿送有司治罪。数罪并罚,只怕是余生都要于牢狱中无望度过了。

虽瞧他落魄可怜,可条条罪证应当都不掺假,冯玉贞也升不起什么怜悯之心,可她知道其中定有崔净空的手笔。

李畴听闻冯玉贞竟然破天荒似的主动提起崔净空,更为恭敬地回复:“主子正于岭南平乱,残余的贼寇负隅顽抗,因而耽误了回程的时候。”

“平乱?”冯玉贞不由得放下手臂,转而两手握着,语气带了一丝担忧:“没受伤罢?”

李畴眼珠子转了转,拿不准主意,不晓得主子让不让说,思虑再三,还是点下头。

冯玉贞随即面色微变,李畴赶忙安抚道:“主子被冷箭射中肩膀,好在他及时侧身躲避,伤处并不深,只是箭头抹了毒,因而好得慢,奴才奉命回江南的时候,主子已经大好了。”

饶是如此,冯玉贞堪堪出了一手心的冷汗,抛开二人之间的爱恨与否不谈,念在过往,她还是盼望崔净空此生平安顺遂,得以善终。

好在是虚惊一场,冯玉贞扶住门,定了定神,俄而道:“那便好。我是想问何检校的事,你可知道此事?”

李畴侍候崔净空左右,这件事就是他领命办的,自然一清二楚。崔净空也特意叮嘱过,李畴按着他的意思,回复道:“此事您不必忧心,以后他不会再半夜来烦扰您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冯玉贞沉默半晌,出言道:“倘若罪名属实,那何检校的确罪有应得,可会不会牵连他的家人?”

“定罪时并不涉及其亲族,只是按律应当归还他所侵占的田地和受贿的钱财。”

他说得很明白,虽无性命之忧,可家境却不免要中落。冯玉贞暗叹了一声,李畴旋即拱手离开。

她弯下腰,将箱子抬进屋子里,取出里面的果子,分开安置。枇杷满满摆了两盘,荔枝则只有枇杷的小一半。

她捏起一个荔枝,学着李畴的手法,有些生涩地剥开薄壳,将莹白的果肉送进口中,入口清甜,软滑又不失爽脆,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只是……冯玉贞有些心神不定,崔净空尚有心思给她送来荔枝,应当没什么大碍吧?

第104章再相见

李畴送来的果子自然均是精挑细选过的,冯喜安当日放堂回家,见桌上盘里摆着黄澄澄的枇杷,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红彤彤的,从没见过的果子。

她还以为全是阿娘给她买的,拿起一个枇杷便往嘴里扔,眼睛都美得弯起来了。

在厨房里做饭的冯玉贞不忘提醒她:“可甜吗?少吃些,肚子腾出些地方吃饭。对了,这些枇杷和荔枝,全是你爹他派人送来的。”

这一句话呛得喜安鼓囊囊的腮帮子猛地顿住了,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酸甜可口的美味变得难以下咽,冯喜安“呜呜”地奔向屋外,全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