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昭嗯了一声,“哀家还没见到她,怎么?”
“臣妇想求太后娘娘,若是杨攸拜见太后娘娘,请求辞官赋闲,请您恩准。”
裴行昭凝了她一眼,“为何辞官?”
杨夫人道:“杨攸的幼弟刚七岁,杨家如今只有她支应门庭,臣妇想她留在家中,教导幼弟,打理家中一应事宜。前一阵互通书信,反复商量过此事,她是同意的。最不济,她也不要再在官场打拼,不妨换个继续为太后娘娘效力的差事。”
换个差事效力?换什么?阿蛮与阿妩面面相觑。
裴行昭徐徐道:“杨夫人为女儿打算,定有自己的一番道理。只是这官做与不做,有时候真不是官员自己说了算的。当然,杨攸若是觉着自己担不起郡主的位分,做官有心无力,也请便,朝廷不稀罕勉强任何人勉为其难。”
“不不不,太后娘娘误会了。”杨夫人忙道,“臣妇与杨攸是想着,先在太后身边历练几年、学些处世之道更好,毕竟天下大局已定,往后杨攸需要学的是用人之道,为民谋福之道,而这些正是她所不擅长的。”
“你们的意思是——”
杨夫人只得把话说透:“太后娘娘若能隆恩,命她到您身边,哪怕做个寻常的宫女也是好的。”
阿妩、阿蛮相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的啼笑皆非。
裴行昭目光玩味,没言语。
杨夫人紧张起来,补充道:“再者,杨攸已经十七岁了,张罗亲事、嫁人生子,怎么也得耽误个三五年,之后才能再踏踏实实地为朝廷办差。是以,臣妇和她以为,不妨用这段时间跟着太后娘娘学些放到哪里都有用的东西。这些也是人之常情,求太后娘娘体谅。”
裴行昭细细地凝视着下方的人。
杨夫人只觉那目光似是有形的,分量越来越重,让她整个人不自主地紧绷,借此抵抗那份压力,才不至于失态。也许只有一刻,也许过了好一阵子,她终于听到太后清越的语声再次响起:
“哀家知道了。你告退吧。”
知道了?那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脑海中盘旋着这念头,杨夫人却不敢有片刻耽搁,称是行礼告退。
阿妩、阿蛮打量着裴行昭的神色,看不出喜怒。
裴行昭却道:“冯琛来了,传。”
阿妩扬声吩咐下去。
冯琛快步走进来,很高兴的样子,行礼后道:“禀太后娘娘,皇上近日重新修缮了清凉殿,又亲自带人重新布置一新,这事儿是为您着手的。”
“怎么说?”
冯琛娓娓道:“皇上觉着您的书房不够宽敞,日后应该少不得与朝臣议事,便起心为您修缮个专门用来处理朝政、召见大臣的所在。那边也有专设的书房,您大致能用到的、有兴趣过目的书籍,皇上都已经从藏书阁挑选出来,送到了那边。太后娘娘得空的时候便过去瞧瞧,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也好及时更改。”
裴行昭颔首,“皇上有心了,哀家得空了便去看看。”
冯琛笑呵呵地告退。
裴行昭问两个丫头:“你们知不知道这事儿?”
阿蛮道:“清凉殿离养心殿很近,这一阵瞧着工匠进进出出的,我们只当是皇上要用,却没想到是为您准备的。”
裴行昭有些费解,“这是唱哪出呢?”
宫里的人都知道,皇帝这一阵心情好得不得了,没事就唤户部尚书到跟前,核算从上个月至今,国库共添了多少进项。
抄没崔家、李福、吴尚仪、长公主、安平公主的产业,收没的镇国公梁家的御赐之外的产业,哪一笔数额都很喜人,完全补上了先帝驾崩后一笔笔庞大的开销,还富裕很多。
皇帝高兴,六部与内阁心里应该比他更高兴。先前六部早做好了这一年从头哭穷哭到尾的准备,却不想,小太后连番杀人之余缴获了大笔进项,他们便不用在一年之初就焦头烂额。
裴行昭见皇帝每日高兴得像在过年似的,心里有点儿不踏实,担心他有了进项就想花,要闹着在宫里建修道专用的宫殿,这自然是不可行的,她连腹稿都打好了,没成想,他没为自己花钱,倒是给她忙活了这档子事儿。
对于六部的进项支出,裴行昭也了解的很详细,情形比她想的要乐观些许。
这要归功于先帝。
边界起战事的那些年,居中地带有六个省份的总督巡抚都是先帝倚重的,他们也没辜负那份倚重,绞尽脑汁想法子开源节流,兴民生拓商道,每年上缴的税收都超出朝廷规定的三两成之多。
没有这些人,连年用兵便是天方夜谭。
而情形也只是相对拮据的年月来说很乐观,怎么算,朝廷都还是很穷。
朝廷也是一份日子,如今是想法子赚钱的阶段。只有国库充实起来,百姓安居乐业,坐在居于高位的椅子上才不心虚。
裴行昭的袍泽大多明白这一点,自去年年底就跟她说,今年开始就根据所在之处的情形想想办法,最不济还有屯田,即便只是将屯田的收益增加,也是个长久经营的事由,但这类事没一两年的试炼是得不出结论的。
细想这些的时候,饶是裴行昭,也忍不住做一夜暴富的白日梦:忽然有个地方发现了一座惊人的宝藏,大周一下子由拮据变成富得流油。到那地步,就不用再担心周边小国寻衅滋事,而是他们要时时刻刻害怕大周闲得发慌去收拾他们,想安心度日,就得年年进贡岁岁称臣。
散漫地想着这些,陆雁临与杨攸见过皇帝之后,来到了寿康宫。裴行昭略一思忖,“先传陆郡主。”
片刻后,陆雁临进殿来,单膝跪地,拱手行礼:“雁临拜见太后娘娘,恭请太后万福金安。”
“快起来。”
阿妩不等吩咐,给陆雁临在太后近前搬了把椅子。
“喝杯茶,坐下说话。”裴行昭道。
“是。”陆雁临起身,拱一拱手,优雅地落座。
裴行昭着意打量着她。是生得清丽柔美的女孩子,最早有些书卷气,如今眉眼间透着清冷内敛,目光坚毅。
“太后娘娘这一向可好?”陆雁临实在顾不上规矩,也凝眸打量着裴行昭。
“挺好的。”裴行昭微笑,“风尘仆仆的,瞧着很是疲惫,是不是日夜赶路过来的?”
“是。”陆雁临忍不住蹙了蹙眉,“补缺的那厮着实气人,交接军务时,那些正在着手的公务,他都挑毛病,恨不得全给他办妥了再离任,后来就要翻脸了,他才消停。”
“可能因为接任的是你的位子,才顾忌颇多。”裴行昭笑道,“再者,那人是五军大都督英国公举荐的,英国公跟晋阳走得近,他少不得想些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