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请。”苏志喜伸手道。
三苦大师双手合十:“善哉善哉。”
他微微抬起头,慈眉善目,眼神平和,便是有人无意中和他目光对视,轻而易举地都能感受到一股平和宁静的气息从脚底升腾起来。
见过三苦大师的人,十之八九都会心生敬意,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他双手合十,缓缓地从中间的过道中走过去,不在任何人面前做停留。他的脚步很稳,迈出的步子距离几乎等长,他会看向两侧的女眷,但不会在她们的面上过多的停留。
一个时辰后,他走过了所有入宫女眷的身边。
“阿弥陀佛,若无意外,陛下后日便能苏醒过来。”待回到前方,三苦大师这般说道。
“大师的意思是找到人了?”和亲王欣喜地问道。
三苦大师含笑点头。
“是哪一位,请大师指出。”和亲王迫不及待地问道。
殿内众人的心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儿,在她们之中真的有命定的寡宿之人,会是谁呢?会是自己吗?
无数双或忐忑或热切的目光聚集在三苦大师的面上,看着他嘴唇一张一合,看着他亲自改写了一个女人的命运。
“左边这一列,从前往后数第二位女施主。”
姚玉苏抬起头,直视三苦大师的慧眼。
第69章苏醒
众人的思路一直被“克全家”给禁锢住了,鲜少往其他的地方想。当三苦大师指出姚玉苏的时候,即使她父母健在,族人康健,众人也对她寡宿之命深信不疑。
一个朝代在她眼前颠覆了,她的夫君自焚而死,朝中数十名官员难逃陪葬之命,唯独她活了下来,并且还理所当然地活得好好的。这样的命格难道不比克死父母兄弟更为厉害吗?
“请施主随贫僧去内殿,为陛下抄写经书祈福。”三苦大师双手合十,微微低头。
姚玉苏走出序列,一脸坦然,毫无被高僧断言“寡宿之命”的慌乱失落。
众目睽睽之下,她跟随三苦大师朝乾元宫而去。
“竟然是她……”
“有什么意外的,要说命格嘴硬她当之无愧啊。”
“我还以为要未出阁的少女才行呢……”有人失落地道。
“难不成你愿意自己的女儿背上寡宿之命的名声啊?”
提了这话的夫人有些讪讪的,存了这种心思的当然是指望女儿一飞冲天,家族名望也随之提一提的。但这样的小心思在自己家可说,大庭广众下说出来便有些难登大堂了。
“自然不是……”
不管如何,在一众或同情或羡慕的眼神当中,姚玉苏被请进了寝殿。
“这是太夫人抄写经书的地方,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了。”苏志喜佝着背上前,将床榻前的小桌和蒲团指给她看。
姚玉苏点点头,双膝跪在蒲团上,整理了一下裙摆,抬头道:“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苏志喜看向三苦大师,后者微微一笑,道:“施主乃贫僧见过的命格最贵重的人。”
“是吗?难道我不是寡宿之命吗?”姚玉苏轻轻一笑,反问道。
三苦大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道:“出家人不打诳语,陛下是孤辰,夫人乃寡宿,这一点没有错。”
“那须得我抄写经书一夜陛下才能转醒?”
“这个……”
苏志喜不忍三苦大师受责,站出来道:“太夫人莫怪,大师所言都是为了成全陛下和夫人啊。”
姚玉苏嘴角一掀,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取了一只趁手的毛笔,饱蘸墨汁儿,道:“大师是出世之人,就莫要掺杂到这俗世中来了。此一事便罢了,望大师日后能在寺庙中清修,早日得佛法普渡。”
苏志喜微微闭眼。老天爷啊,这位主子怎么逮谁都敢怼啊!这三苦大师的能耐她哪里知道呢。
“大师……”苏志喜尴尬一笑,正欲向大师解释。
三苦大师未言先笑,脸上并未有分毫的怒气。
“女施主所言极是,贫僧记住了。”说完,他双手合十,笑着退出了寝殿。
苏志喜跟着一块儿追了出去,替姚玉苏给大师道歉。
殿门口,三苦大师阻止了他,道:“里面那位女施主乃天生凤袍加身的命格,在世时受人尊敬,过身后也会流芳百世。陛下说得对,他没有贫僧撒谎,他只是借贫僧的口说出了一个事实罢了。”
“大师,太夫人率性而为,她的话并无恶意,大师莫要往心里去。”苏志喜为姚玉苏的话挽救道。
三苦大师又岂是那般小心眼之人,就算有人当面唾骂他他也不会真的记下此人的仇,何况他认为姚玉苏所言句句在理,看似怨怪他多管闲事,实则却是真心实意地奉劝,出世之人与这些俗事搅和在一起易被利用,易遭祸事。
“里面那位女施主看似心肠冷硬,实则是个再善良不过的人了。”三苦大师朝内殿看了一眼,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此时的苏志喜未解他话中深意,只认为大师品格高尚,即使被误会了也挥挥手淡然离去,毫不怨怼之心。
“这才是真正的大师啊……”他抱着佛尘站在殿门口,一声敬叹。
——
纵然知道抄写经书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姚玉苏却也认真地在此坐上了两个时辰,直至天色擦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