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良玉舔了舔嘴唇,“那花”
“你去一趟,说那花送到庄子上去换土了,这会儿不在府上”老夫人沉声说道。
大夫人愕然看着老夫人。
换个土而已,廖家岂是没有花园子么连一盆土都挖不出来还要去庄子上换这话说出去,八皇子能信么
“这理由行么”大夫人犹疑不定。
“他信便信,硬要看就带他去庄子上”老夫人咬牙切齿。
“我娘说,不同的植物需要不同的土质,越是稀有的植物,对土质的要求越高。稍有偏差,植物就不能长的很好。”秦良玉说道。
大夫人这才点了点头,“好,儿媳就这么跟八皇子说”
她匆匆而去,边走边向丫鬟打听,那盘嘉兰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不能搬去还给八皇子
老夫人在议事厅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说法能拖的了一时,那盆花已经成那个模样,你娘还能把它养好么”
秦良玉垂着头,她一直看着铃铛没做声。
“那花死了,早晚是要向八皇子交代的这就是一个坑廖家还巴巴的跳进去现在好了,刚借着皇后娘娘赏的九子兰扬眉吐气,就得用班图族的贡品把自己埋了”老夫人年纪大了,多少也有些唠叨。
屋里没有人接腔,她自己说了一阵子,也许是觉得没意思,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唠叨,意识到负责养花的秦良玉的丫鬟,还人事不省。她不由闭上了嘴。
大夫人在花厅里一头汗的应付八皇子,江简来却迟迟没有被请来。
秦良玉看着气息越来越弱的铃铛,她焦急的实在忍耐不住,“求老夫人叫人把铃铛抬回我的房中。”
“不是去请了国师了国师来了以后,自然是到这外院的议事厅更方便,去你的房中,多有不便呀”老夫人叹道。
秦良玉皱眉琢磨,议事厅地方大,宽阔敞亮。
就连这个小榻,遮挡小榻的屏风,都是临时摆上的。
若是她叫人都出去,把议事厅留给她和铃铛,显然不切实际。
“我能给铃铛唱歌么”秦良玉只好放弃为铃铛跳舞的想法,退而求其次。
相比较唱歌,她更擅长跳舞来控制自己的精神力。
“唱歌”老夫人十分诧异。
“就像战场上,将士们会唱歌来鼓舞士气一样,我希望能唱歌人铃铛有斗志坚持下去。”秦良玉凝眸说道。
“她已经昏迷不醒了,这样是听不到你唱歌的。”老夫人叹了口气,“我看出来了,你们主仆情深,国师快来了”
可是谁也不知道国师什么时候才能来,或许他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或是他这会儿根本不在府上
他们所有人都能等,只怕铃铛等不起呀
秦良玉把自己为客的礼仪都尽到了,她不顾廖老夫人的反对,跪坐在铃铛的榻边,低声吟唱起来。
一开始她唱的是舒缓的歌,节奏和曲调都十分的缠绵柔和。
感觉到铃铛的呼吸似乎渐渐有了些力气,她又换了节奏感更强,更有力的歌。
老夫人原本要走,听闻她的歌声,不知怎的,老夫人忽而又不想走了。
她一直在议事厅里陪着。
从练武场回来的廖兰芝和廖梦行听闻这边的歌声,也加快脚步往议事厅走来。
江简来终于被请来的时候,只见议事厅内外聚了好些人。
不论主仆,一个个听得全神贯注,沉浸其中。
他脚步略顿,继而阔步迈进议事厅。
“姑娘,庄主来了。”木槿在秦良玉耳边提醒道。
秦良玉回头看到江简来,立时起身。
若不是这里有太多太多的人,她大概会直接扑进他怀里,说一句,“你来了,太好了”
可如今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只是看了他一眼,立在原地焦急道,“铃铛受伤了,大夫说她伤得重,没有办法了。”
江简来还未有反应。
他身后的竹青却一跃而上,“铃铛”
铃铛这会儿呼吸已经稳定,只是脸上仍旧没有血色。
“何人竟将她伤成这样”竹青脸色铁青,额上手背上的青筋一时间全都绷了出来。
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是要吃人一般。
“让其他人先出去。”江简来缓声说。
廖老夫人虽年纪大,还是对他福了福身,“见过国师,都退下。”
其余人鱼贯而出,廖老夫人站在原地没动。
江简来也立着没动。
廖老夫人轻咳一声,“玉儿,我们就在外头,有什么事,只管唤一声。”
江简来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嘴角。
廖老夫人这才迈步出门。
“庄主,铃铛被人伤了心脉”竹青收回落在铃铛腕上的手,他脸上有些惊讶狐疑之色,“可是她的气息非但没有乱,反而十分平稳,性命已经无忧了。鹿邑的大夫都是庸医吗这样也说没救”
江简来查看了铃铛的情况,目光落在秦良玉身上。
秦良玉眼中有疲惫之色,眼圈也有些红。
“你懂得耗费自己的精神力去医治人了”
秦良玉微微一愣,“什么耗费什么”
“原来是无意识的。”江简来摸了摸她的头,“你救了铃铛。”
“我真的”秦良玉一时间激动莫名。
“喂她喝些灵泉水。”江简来对竹青说道。
竹青连忙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只碧玉瓶。他把铃铛扶进他的怀里,拔出那碧玉瓶的木塞子,顺着她的嘴角,往里一点点倒着瓶中水。
那水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不过是格外的清亮罢了。
可渐渐的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清香弥漫在议事厅里。
像是一股野外的清爽甘甜之气。
“幸而二当家赶来的及时”竹青收起那瓶子。
秦良玉却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手中的玉瓶,“这就是传说中的灵泉水前朝皇帝就是为了争夺这个死的”
“是他太贪心,他要的可不是一瓶两瓶”竹青轻哼了一声,“他是想在五灵山上修建行宫,独自霸占这灵泉水,说要借着这灵泉水获长生不老。嘁,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灵物。”
江简来接过竹青手中的玉瓶,“倒一杯水来。”
竹青奉上水,江简来滴了两三滴泉水进去,递给秦良玉。
“干嘛让我喝”秦良玉接过水,狐疑的看着江简来。
“试试。”江简来微微一笑。
他不常笑,但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如春树开花,如春光大盛。
“你应该多笑一笑。”秦良玉低声说完,仰头把那滴了泉水的清水给咕咚咕咚喝了。
立时她的头脑一阵轻松,恍如一阵清风刮过一般。
就连门外廖家人低低的议论声,她都能听的清清楚楚了。
“会不会是八皇子他来的时间也是太巧了,这边花刚他就来要看,是故意的吧”
“八皇子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他不是想拉拢廖家这么做是要和廖家结仇吗必然不能是他呀”
“那是谁那天参加花会的人那么多,好些人都知道八皇子送了嘉兰给咱们家养”
男人女人们聚在一起,低低的议论分析着。
忽然有人轻咳一声,“你们就没想过另一个问题咱们廖家的护院,难道都是吃素的么廖家的男男女女会功夫的不在少数。鹿邑有几个武将之家能比得上廖家这是鹿邑谁都清楚的事儿可这样也有人敢偷偷摸摸的混进廖家并且还真的给他混进来了”
说话的是廖梦行,秦良玉认得她的声音。
她说话声音不大,可是门外院子里却一时间彻底安静了下来。
那些分析究竟是谁的男男女女们都不说话了。
秦良玉瞪眼看着江简来,外头的声音,她听得太清楚,以至于她自己也不敢大声说话了,好似旁人也能清楚的听到她说话似得,“我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江简来看了她一眼,“耳力敏锐了”
秦良玉重重的点头,不是一般的敏锐,再夸张一点她就是顺风耳了。
“只是暂时的,灵泉水汲取天地精华,不受凡俗污染,能洗去人身上污垢,激发人的潜力。”江简来向她解释,“不过人还是活在这俗世上的,被激发的潜力,也会慢慢再次磨去,所以是暂时的敏锐。”
秦良玉无不遗憾的点了点头,低头一看,榻上躺着的铃铛,唇上似乎恢复了血色。
竹青一直蹲在她身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铃铛的眼皮动了动,似乎想要醒过来了。
秦良玉要唤她的名字,竹青却猛地抬手,对她做了禁声的手势。
他紧紧的盯着铃铛,在等她自己醒过来。
秦良玉侧耳去听外头的声音。
“等里头那个小姑娘醒了,一问便知我廖家行得正坐得端,从不结党。只忠于圣上任何魑魅魍魉的手段,都不能中伤廖家”说这话的是个中气十足的男人。
秦良玉没听出了他是谁,却见江简来勾着嘴角笑了笑。
“你也能听见”秦良玉瞪眼看他,刚刚也没见他喝那灵泉水呀
江简来默默的看着秦良玉没说话。
秦良玉忽然觉出自己的问题问的傻,他是何等功力他在五灵山修行多少年了
连前朝皇帝都败在他手下,而且是惨败,她竟然会以为,她被激发的潜力,是他不曾有的
“廖家人忘了一个道理,”江简来缓缓说道,“不站队的人,会被所有人排挤,没有任何阵营会帮他,所有的阵营都是他的敌人。”
秦良玉哦了一声。终于皇帝难道不是一个阵营吗
“那你呢你会选择谁的阵营”秦良玉问道。
江简来看她一眼,“有一种人除外。”
秦良玉忽闪着求知的大眼睛。
“可以凭实力碾压所有阵营的人,不需要站队。”江简来笑了笑。
“妈呀你这么一动不动的盯着我很吓人知不知道”铃铛突然一声轻咳,抬手一拳头砸在竹青的脑门儿上。
竹青非但没生气,还笑眯眯的,“能把你瞪醒就成”
“趁早回去吧。”江简来对她的语气可谈不上温柔。
倒是像数九寒天一般,不然竹青怎么会忽然打了个寒颤呢,“庄主,铃铛才刚醒,您就是要数落她,也等她好些了”
“你们两个一起回去倒是正好。”江简来淡淡的看了竹青一眼。
竹青立即闭上嘴不再说话。
“我着了小人的道了,不知吃了什么,浑身无力,腹泻不止回来就看见一个黑影进去姑娘房里。吓了我一跳啊我去抓那人之时,他把花盆放在地上踢倒,土还迷了我的眼我追着他到了外院,本来就浑身无力,谁知他还有帮手”铃铛抿抿嘴,不由为自己辩解道。
“他当真是故意毁了那花儿的”秦良玉问。
铃铛点了点头。
江简来却丝毫不留情面,“第一,你技不如人落了下风,第二,你自负才高,不唤廖家人相助,第三,你知道是何人所为了么”
铃铛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江简来哼笑,“被人算计打伤。却连对手是谁都没看见,你”
“庄主”竹青连忙打断江简来的话。
铃铛毕竟是女孩子,这会儿委屈的都快哭了。
江简来看了她一眼,终于没再说下去。
“那盆花呢”江简来转过脸来看着秦良玉。
“在我的房间里。”
秦良玉走在前头引路,江简来落后一步,走在她右手边。
竹青原是想让铃铛就在这议事厅里躺着不动的,毕竟她才刚刚醒过来。
可铃铛却一骨碌坐了起来,“我不去看着怎么行呢这事儿我也有份儿啊”
竹青只好和她并肩走在后头。
廖家人看到江简来从屋里出来,立时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是热切的想问。
可是看着他一张俊脸上,毫无表情,甚至不曾看向他们,廖家人有些开不了口。
秦良玉和江简来走出几步远,就看见适才旁的大夫说不久于人世的小丫鬟也出来了。且还是自己走出来的,没叫人扶,脸上也不是那般苍白无色。
廖家人彻底惊住了。
“这这是”
这是刚才那个大夫误诊了吧不然就算医术了得,也不可能让人这么快就好起来啊
廖老夫人和大夫人却是绷着嘴一言不发,眼神幽深幽深的。旁人不知道适才那小丫鬟伤成什么模样,她们却是清楚得很。
转眼人就能好起来,起码能下地自己走路这国师会的定不是医术,是仙术吧
“就是这盆花”江简来看着地上的土和奄奄一息的嘉兰。
秦良玉叹了口气,“被蹂躏成这样,若是好活的花儿,或许还有救,这盆嘉兰”
江简来蹲身在那花盆旁,将花带着土重新放回到盆子里。
“拿只扫帚来。”他对秦良玉说道。
秦良玉见他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竟蹲在地上收拾花土,立时一惊,“不用不用,待会儿我来收拾就行。”
江简来默默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起身。
铃铛和竹青后一步进门。
“竹青,拿扫帚来。”江简来吩咐一声。
竹青比秦良玉听话的多,他立时问门外的小丫鬟去要。
廖家的小丫鬟十分殷勤,笑意盈盈的送上一把小扫帚。
江简来把地上的花土都收拾干净。
只是那原本翠绿的嘉兰,此时看起来蔫头蔫脑,死气沉沉。
江简来把白瓷瓶中的灵泉水滴入茶壶里,又把那一茶壶的茶水都浇在嘉兰的盆子里。
gu903();做完这些,他才拍了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