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天喝着暖心暖胃的红枣豆浆时。
小晗和丽子那裹满泥浆的黑色公车也缓缓驶进院内。
丽子轴,死活不去医院。
非得先回来给刘秀瑛报告,身残志坚,一瘸一拐地上楼梯。
小晗要背她,被严正拒绝了。
院里都是熟人,丽子怕丢面,也怕风言风语发酵,她无所谓,可小晗前景光明,她不想让他沾上莫名其妙的花边新闻。
殷天正好过来搭把手,把她架了上去。
丽子灰头土脸地在白板前绘制村里的平面图,她地理空间感极强,又会画画,几笔就将村落勾勒得唯妙唯俏,最后用红笔标注出夏谷坟包的位置。
一汇报完,在刘秀瑛地催促下。
小晗陪丽子去了附近的卫生站。
郭锡枰让技术队备勤,时刻准备出发。
随即向邢局申请搜查令,要掘坟开棺。
7点30分,刘秉如握着张乙安给她买的南瓜拿铁,进入7号审讯室。
她一看是丁一远和刘秀瑛,便索然无味地敲了敲椅面,“我要殷警官。”
这简直是赤条条的嫌弃,丁一远无声地控诉着,把正吃灌饼地殷天给踹进了审讯室。
殷天的嘴都塞变形了,艰难地咀嚼着,刘秀瑛忙把自己的保温杯递给她。
“夏谷。”
“对,夏谷,”刘秉如寂如死水,“那个保安,你们找到他了。”
“找到了,”殷天含糊开口,“一坟堆。”
“穷乡僻壤对死亡没有敬畏,人死了就扔地里一埋,像对畜生一样,谁都不知道。”
刘秀瑛起身将冻疮膏放在椅面上,“阿春在1999年年龄还小,拐走闫朔的是阿春的母亲阿晨。夏谷作为保安,上岗喝酒,醉醺醺放走三人,甚至更有可能,闫朔当时在挣扎,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什么都没发生,对不对?”
“八九不离十。”
刘秉如拧开药膏,感激一笑,轻轻涂抹着烂疮。
“你怎么确定的是他?”
“眼睛啊,一个人想要隐瞒,肢体就会刻意装得松弛自然,但眼睛不会。”
“你问他话的时候,他躲闪了。”
“不,”刘秉如直勾勾地盯着殷天,声音慢悠且轻盈,“比那个更恶劣,他撒谎了。”
刘秀瑛悚然一震,当即明白,“你是说你在第一时间扑了八个门,他怕把事情闹大,没有说真话。”
“对啊,对啊。”刘秉如怜爱地看着自己老朽可怖的双手,“如果说了,我的朔朔有可能找回来的,他跟孙小海一样大。我个子不矮,他爸爸也高,这样看下来,说不定比孙小海还高半个头。我特别得意他画画有天赋,说不定会学建筑设计,或是当个艺术家,我知道那烧钱,可我们家出得起,我会支持他一切的选择,那么我此时此刻不会在这,最操心的事儿,应该是他的谈婚论嫁吧。”
刘秉如这辈子。
都不会忘记东茂市场外,夏谷在狂风骤雨中的狼狈模样。
银河倒泻,天地矇昧中。
她浑身湿透,他也浑身湿透。
劈头盖脸地雨柱掩去了他的酒气。
把他给冲醒了。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推手之一。
她以为这国字脸的男人被她的疯癫模样吓傻了,结结巴巴地摆手,“我没看到,女士,我真没看到,我一直在岗亭里,没看见穿蓝裤子的小男孩。”
他没看见,他就是没看见。
当孩子丢失的广播出现,他全身僵麻,开始给自己强化无辜的成分。
夏谷本来就烂醉,眼睛像个万花筒,相同的物件都能瞧出百般姿样。
他看见那男孩的重影,他被一个女孩拉拽着,额头红糊糊,看不清楚,朦胧地像绽放的梅花。
三朵,对,大约有三朵,哪有男孩头上画梅花,女气得很。
但可真好看,显得男孩肤白,像个年画娃娃。
女孩后面跟着一穿雨衣的女人,长得和善,眼睛却贼溜溜。
她的脸盘被遮了大半,粗鲁地将男孩额头的梅花摘掉。
呦,花朵成了泼墨的山水,走进一看,夏谷才认出来。
那是血呦!
阿晨盯着夏谷,夏谷流着口水,顶着两坨高原红,傻兮兮地瞪着男孩。
一个不遮掩,一个不叫停。
目送三人走远,他又乐不可支地嘬了两口老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