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邮递员偶尔也会帮家属村的人发电报,但霍营长家的江嫂子这封电报就很奇怪,全是数字,不过他也没多问。毕竟比这更奇怪的电报他都帮忙发过,比如有个嫂子发电报去夫家一个亲戚那儿,为了省钱,每个月都发,一次就发两个字:还钱!还不让他和自己丈夫讲,发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她停过,老债难追,但坚持不懈,邮递员都佩服她。
小小的邮递员,手里掌握着家属村各家大大的八卦情报。
江心读完信,没耽误太久,套上兔毛靴出门去找蔡大姐,让蔡大姐帮忙带着她去找大柱,给他还钱,说还要进货的事儿。
这双兔毛筒靴,是霍一忠上山砍柴时,装了个陷阱,抓了两只肥美的灰兔子,找了屯里老猎人剥下来的皮,特意做了双靴子,给江心雪天出门时穿的。
江心收到这个礼物的时候,先是可怜了一下可爱的兔兔,然后就兴致勃勃穿上了靴子,真暖和!
蔡大姐见她要去还钱,让人盯着摊儿上的最后那点肉,搓搓手和耳朵,带上一顶破狗皮帽,带着她去了。
到了大柱家里,他们一家人围着炕在烤火,里头一股子蒜味和几个人十几天没洗澡的气味混在一起,熏得江心直打颤,只好退出来,让大柱把那张欠条拿出来,覆在火盆子里烧了,点了六十块钱给他,两清了。
大柱跟江心说:“江嫂子豪爽!”提前还钱的可少见。
江心被他嘴里的蒜味一熏,往后退了几步,在外头冻得直跺脚:“大柱兄弟,你手头还有牛肉干吗?”
大柱睁着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看蔡大姐在厨房和他老娘唠嗑,低声问她:“江嫂子,你是自己卖的吧?”
江心不言语,就盯着他:“大柱,你要是有牛肉干,想卖给我,现在就可以卖。”管那么多干啥。
大柱懂了,他拍拍胸口:“不在这儿,我藏起来了,在山里,还有六十斤,你要的话,我全都给你。”说完又补了一句,“但是你得给足钱,这回不能再欠钱了,我们家要打两床新棉被过冬,春天化了雪,我两个侄子就得上学了,要交学费和书本费呢。”
“那你要再给我降价一块钱,不然我要不了那么多。”江心往手心里哈气,得把在延锋买的毛线拿出来,让苗嫂子帮忙织几双手套,这天儿冻得她手都要“长萝卜”了。
“江嫂子,那我一年到头就白辛苦了,这不行!”大柱拒绝。
“那我还是只能要二十斤。”江心再次用力跺脚,看了看里头烤火的蔡大姐,她也想进去啊!
大柱本来想说,得回去和他兄弟商量,但见江心一张脸冻得发白,就鼻子眼角发红,也有些于心不忍,和她打商量:“江嫂子,明年我们做这个,你还要吗?”
“要!明年有多少我要多少。”江心估计到明年,小哥和侯三也会催着她进货的,牛肉干耐放,要多点货也可以。
“那我就再降五毛钱,四块五给你,多了就不行了。”大柱也很坚持,养牛多苦啊,一天到晚在山里喂蚊子,还得防着人举报,风险极大,再少一点他就不干了。
“那也行,但是你得帮我弄到火车站去。”开玩笑,她江心可扛不起这六十斤的牛肉干。
大柱就露出一个“我就说嘛”的表情来:“行,江嫂子多给我一块钱,定个日子,我到前头坐汽车去,给你挑到火车站。”
江心同意了,在心里滴血,这多出来的成本,怎么越来越多了?
她要回去了,大柱在家里找出两斤牛肉干给她,说是还欠她五十八斤,江心给蔡大姐分了一小袋,蔡大姐嘴里喷白气:“我不能收,这玩意儿多贵啊。”
“拿着吧,就过个瘾,还能当饭吃不成。”江心让她拿好,把手缩进衣袋里,闭上嘴,免得吃风,霍一忠还是对的,这里的冬天就适合在家烤火,完全不适合出门。
蔡大姐三推四推才接过来,又说她堂亲年前要结婚啦,选了个好日子,想请江嫂子带孩子去他们屯里吃喜酒。
江心喜笑颜开:“这是好事儿啊,我一定去!”
“那你带孩子来,你家两个孩子机灵,让他们给我堂弟坐坐床,让他们早生贵子!”蔡大姐也高兴,这个堂弟的爹娘早早去了,基本上是在她家里长大的,她娘把他当小儿子养了,蔡大姐的娘走后再没人管他,他就是吃蔡大姐和蔡大姐弟弟两家的饭长大的,亲戚们家里都穷,他那点屋子还是几个本家农闲帮着建起来的,如今二十六七才娶上媳妇。
“我给他们写结婚对联儿!”江心发现现在自己心态有些变化,从前对婚丧嫁娶这些事,都秉持着一种很模糊的态度,仿佛这些事离自己很远,但现在她整个人落到了实处,双脚踩在地上,很踏实,很愿意参与到实际的生活中去,感受那种原始的快乐和悲伤。
或许这就是进化成一个老嫂子的必经之路吧,她哈着气自嘲。
“那可太好了!”蔡大姐笑得脸皮发皱,这儿的北风从西伯利亚刮过来,平原无高山遮挡,一点折都不打,实在太干燥了,每个人脸上几乎都这样,“我们屯儿会写毛笔字的老先生,那老牛鼻子了,还得让人请三回,包红包才帮忙写呢!江嫂子你愿意帮着写就最好啦,我今天回去就和他说!”
被人这样重视,江心也很快活,哼着歌儿回去了。
霍一忠回来后见江心不在家,就在厨房烧热水,刚把水倒进去,就被穿的胖墩墩心情愉悦的江心亲了一嘴,还喂了一嘴巴的牛肉干:“年底我要带霍明霍岩去屯里吃喜酒!不带你去!”
“你们娘儿仨怎么能这样呢!”霍一忠把人捆住,不让她出厨房,夫妻两个眉飞眼笑亲来亲去的。
姚忆苦正想进来,看是否要帮忙做饭,就在门外看到这一幕,一下子慌得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赶紧跑到客厅去和几个弟弟妹妹们玩儿,神秘兮兮地说:“我看到霍叔叔和江婶婶抱在一起。”
家属村里其他叔叔婶婶可不会这么做,大家走路都是隔着两米距离的,他爸老说鲁伯伯家的何伯母肉麻,也没见他们搂在一起呀。
这个画面对这个小少年来说,实在太刺激了!
霍明霍岩在报纸上反复写“永”字,头都不抬:“我爸就爱粘着我妈说话,天天都这样。”他们都习惯了。
姚忆苦和姚思甜对望一眼,原来别人家的爸妈是这样的啊!
“你有一封信,在二楼桌子上,吃完饭看看吧。”江心藏在霍一忠怀里躲风,和他说起早上的信。
“我看了,是林秀来的信,说收到照片了,孩子长得好,谢谢你没亏待他们。”霍一忠让她也看看信,他收起来了,在他们放信的抽屉里,“还是提了借钱的事,她三哥的病到了冬天会加重,不住院就得吃药,估计是借遍家里亲戚了。”
如果不和他离婚,林秀每个月至少能从霍一忠手里拿到六十块钱,她省吃俭用,一个月可以资助三哥家里五十,可现在他们离婚,林秀没有工作就没有收入,实在是贫病交加,没办法才朝着霍一忠这个前夫开口的。
“那你怎么打算?”江心问他,心里很矛盾,怕他说出自己不爱听的,又怕他真的冷酷无情。
“我准备直接给三哥汇十五块钱。”那是他这个月的零花钱,“林秀的事,我再管不合适,三哥的情义,我得顾着。”霍一忠还是这个说法。
“那你前几天说的战友呢?”江心又问他。
“这个会晚一个月,到时候也给他十五。”霍一忠都想好了,确实没动家里的钱。
江心得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心情也难以愉悦起来,她半搂着霍一忠,把头埋在他颈窝里:“霍一忠,抱着我,抱紧点。”
霍一忠把人抱紧,亲亲她有些冰凉的面孔:“心心,我说了会把你和孩子放在第一,我会比以前更努力。”
“嗯,我信你。”江心喃喃低语,她的丈夫没有走丢,而是想贴近她,和她一同在夫妻情义这条道上一起成长,这就很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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