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1 / 2)

夫妻如此亲密,但仍各有秘密。

他们或许察觉到一些欲言又止的瞬间,但没想到两人保持隐瞒的,是一个共同的秘密。

知道了鲁师长和何知云的往事后,江心对何知云有了一些改观,这个人,在某种程度上,让自己的爱情凌驾于他人和自己的人生之上的,不能简单地用爱慕虚荣恨嫁高官来形容她,那太片面了,江心忍不住猜想,她大概永远活在十九岁,第一眼见到鲁师长的那一年,这么些年,她活成了一个掘墓人,埋葬的是一切她爱重的人和事。

江心自问自己做不到这样,再爱霍一忠,遇事同意妥协和退让,但她始终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大概也是心情有不定的地方,外头天儿又冷,江心就收集了许多旧报纸,天天窝在家写字,露出来的手指冻得指节泛白,也坚持把《岳阳楼记》和《赤壁赋》写到满意为止。

给蔡大姐堂亲写的对联,她没有管什么平仄和对称,买了红纸,抬手就写:谷满陈仓添丁进财,花好月圆团圆美满,横批是春和景明。

蔡大姐一听,又是丁又是财,还团圆美满,春天化雪,开满了花,就欢欢喜喜地把对联拿了回去,让堂亲在婚宴前,找个吉时贴在家门口上。

到了那日,江心就带着两个孩子,包了两块钱红包,踏着风雪,到大林子屯儿去喝蔡大姐堂亲的乡村喜酒。

蔡大姐堂亲叫蔡小牛,娶的是他们屯儿边上一个寡妇人家的大女儿春华,春华底下还有两个年纪不大的妹妹,一家子的女人。

蔡大姐曾私下和江心说,小牛往后头肩上担子可重了,除了要顾自己的小家,还得顾着女方的娘家。

蔡小牛家其实就是一间黄泥屋子,顶上的瓦片是江心便宜卖给他的,隔壁有一个木头搭起来的厨房,用篱笆围出个小院儿,地不平的小院儿里摆了两三张旧桌子,配着几条春凳,很简陋,很贫穷,但因为是办喜事,屋里屋外红纸倒是贴得足足的,喜庆,欢欣。

江心带着孩子到场,蔡大姐和蔡小牛都很欢迎,不停口夸两个孩子可爱聪明,哄他们去里面的床上坐着,等接到新娘再下来。

可霍明霍岩两个小猴子,哪里坐得住,在他们的床上坐了没一会儿,脱鞋子蹦了一阵,就一个赛一个跑得快,到外头去了,大人在后头追都追不上。

蔡大姐和蔡小牛也不计较,反正孩子坐过床就成了,说了好些吉利话,又请了江心帮忙写单子,总有三亲四戚送点针头线脑的,得记着。

自从下雪后,霍明霍岩就再没出过远门,这回江心带着他们两个来屯子里喝喜酒,和附近来凑热闹的小孩儿疯玩得连水都顾不上喝,江心拘着他们只能在院子里跑,不能跑到外头去,鲁师长那个掉到冰窟窿里去的儿子,可把她的警觉性也给调得高高的。

可孩子的事情谁说得准。

江心正坐下帮忙记单子,让旁边的大孩子帮忙看会儿两个小的,一下就没看住。

霍明胆子大,跑去路边扒了个没有燃的炮仗,从厨房里拣了根烧得发红的细柴火出来,手上拿着炮仗,要去点那条炮捻子,她看大孩子都是点了火立即就丢掉,炮仗“嘣”一声响,大家都又叫又笑,听个响都开心得拍手,可惜她人小,手松得慢,炮仗快响了才丢,结果炸到手指了,虽然只是弹痛了没受伤,可也让她一个五岁小童哭得不能自已。

手痛了,受了委屈就要哭,霍明嚎着嗓子跑过来,举着一只小手,抱住江心的腰:“妈!痛!”

吓得江心丢下手上的笔,把人抱起来,急着去看她的手,还以为流血了,幸好没炸伤,对着她那两根手指吹了又吹,给她擦眼泪:“乖乖,吹一下就不痛了。”又忍不住要骂她两句,“不是说了不能玩炮仗吗?怎么又玩?弹到眼睛怎么办?”真恨不得对着她屁股来几下。

挨了骂,霍明不依,嚎哭得更厉害了,抱着江心的脖子不肯放开:“妈,我痛!”

江心没办法,只好把人抱起来,满院子走,拍她的背哄她:“吹一吹,回到家拿你爸的药酒涂一下,好不好?”

霍明只是大哭,抱着大人不肯放手,弄得江心什么都做不成,本来说好要来帮忙的。

霍岩见姐姐哭得厉害,也跟在江心后头,手扯着她的衣裳,不和其他孩子玩了。

蔡大姐穿着围裙在厨房帮忙,听到江嫂子在哄孩子,手上拿着剁骨刀,也跑出来问了两句,看孩子是贪玩才弄痛手指的,安抚了两句,又安慰江心:“孩子摔摔打打地长大,才长得结实。”

直到大家说时间到了,要去接新娘了,院子里立即就热闹起来,个个要往外走,霍明的哭声才转小,擦着眼泪鼻涕,红着一张小脸,趴在她怀里说:“妈,我也想去。”

“不哭了就去。”江心怕她哭过后,被北风一吹,脸会发干发痛,洗了帕子把她的脸擦干净,又从袋子里掏出雪花膏给她涂脸,眼泪这才止住。

于是霍明举着两只有些发红的手指,拉着霍岩出去了,只是又时不时回头看江心是否还在,看到人在,就拉着弟弟跟着人跑,好在也没跑远。

江心也跟着他们去接新娘了,新娘春华家里更穷,比蔡小牛家还破败,屋子小得让人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接亲的人都在路两边等,她也知道自己家小,没让蔡小牛在里头待太久,自己就走出来了,穿了件半新的衣裳,在脖子里围了块红色的布,脸上涂了两团红色夸张的胭脂,看不出原本的面貌,这些红,就当是应景今天做新娘了。

新娘出来后,蔡小牛用一截红短布把人牵住,大人孩子们围着他们笑,拍着手,拥着他们又回了蔡小牛家里。

春华的寡母抹着眼泪,站在门口送别了嫁到八百米外的女儿,两步路一走,从此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蔡大姐和几个大婶出来,拿了条红绳绑在霍明霍岩手上,又抓着他们俩儿坐了会儿床,让蔡小牛和春华各抱了一下他们,才把孩子放下来。

在蔡小牛家里吃喜酒,厨房端上来的素饺子没几个,江心只是洗了一下手,等回过头来,一下子就被抢光了,都来不及给两个孩子夹一个,忍不住笑了一下,真不该来人这儿凑热闹,只好给他们两个夹了几块土豆,发现太咸了,又不让他们多吃,最后娘仨儿吃得半饥半饱下了桌。

霍明后头一直举着那只被炸过的小手,不知疲倦一样,人也突然娇气起来,回家之前还要抱:“妈妈,我回去要吃牛肉干和巧克力。”

霍岩出来一趟,放了风,人精神了,变成了往日的霍明:“妈,我要吃一箩筐的饺子!比锅还大的箩筐!”小伙子个子不高,口气不小。

蔡大姐见客人都散了,从里头追出来,往江心袋里塞了两个红鸡蛋:“江嫂子,今天招呼不周,没吃饱吧?把鸡蛋带回去给两个孩子吃。”

江心谢过蔡大姐,背着撒娇个不停的霍明回家去了。

到了家,霍一忠还没回下班,江心找出药油,把霍明的手指涂了一遍,吹了一下,让她别再乱动,去厨房又下了一碗面,三个人分着吃了,躲在屋里烤火,闲着没事干,没一阵就困了,三人又跑上楼去睡了一觉,这一觉就睡到了天黑。

霍一忠回到家的时候,屋里楼上楼下漆黑一片,冷锅冷灶,还以为江心和两个孩子没回来,上楼了才发现一大两小在睡觉,斗柜上放着两个红鸡蛋。

江心是被霍一忠亲醒,伸个懒腰,又伸出手去摸他有些冰凉的脸:“今天又在外头训练了?”

“嗯,吹了一会儿风。”霍一忠把人抱起来,又把两个孩子叫醒,再睡下去,今晚就不用睡了。

江心把两个红鸡蛋放在热水里泡暖,给霍一忠吃:“特意给你留的,喜庆的红鸡蛋。”

霍一忠笑,磕破蛋壳,把两个鸡蛋都吃了下去。

霍明穿好衣服出来,小脸睡得红扑扑,冲进霍一忠怀里,举着自己的食指和大拇指:“爸爸爸,你看,我的手被炮仗炸伤了,妈给我涂了药油,你快给我吹吹!”

霍一忠把她抱在膝盖上,拿着那两根小手指左看右看,皮都没破,也没肿,用手按了一下,霍明鬼叫几声:“痛痛痛!”

“姐姐你可别再叫了,再叫就该好了。”霍岩学着大人的语气,双手交叉在胸前,奶声奶气,老神在在对他姐姐说。

“那也比你好,你上回摔跤,还要爸和妈轮流抱着你才肯睡!”要论抬杠,霍明可不会输给霍岩。

霍岩就用力推了她一下,把她推到霍一忠胸前:“我要把你叠成一张报纸,一吹就跑!”

“那我要把你叠成一个纸飞机,把你吹到郑奶奶家里去!”霍明和他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