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1 / 2)

“那明天下午我去村口接你。”陪不了她去见人,那接她回家还是可以的。

夫妻二人就这么说好了。

这天没有车,江心是蹭催炊事班的汽车出去的,拿着手上的包裹单,应该是她在申城买的东西寄回来了,先去邮政局拿了包裹,巨大的箱子她扛不动,让人帮忙抬起来,放在车上,占了老大一个位置,全都是她给家里买的东西。

和炊事班的人约好几点回去,江心就自己戴上帽子往火车站的方向走去,真该弄辆自行车,靠双脚走路实在太累了。

到火车站的时候,江心看看自己手上的表,时间到了,小常哥应该到了,又躲到哪儿去了?她也没办法,只好找了个角落,等他自己出来。

许杏林确实是提前到了火车站,跟往常一样,在外头草垛边上蹲着,上回来见小金姐,她身边有个穿军装的男人,也不知道是谁,后来他去打听,才知道这儿附近有个军营,不过因为不大,所以外头知道的人不多,他吓出冷汗,对小金姐的身份有了点模糊的猜测,却也不敢多问。

今天他躲在外头,就是看小金姐是不是独自一人来的,如果她还带了人,他就不出来了。

江心等得百无聊赖,外头太阳大,她又不想出去,热得喝了半壶水,过了会儿,那小常哥才从后头走出来,她白了他一眼:“怎么不蹲到天黑再出来?”

“谁知道你后头还有没有人跟着。”许杏林也没好气,上回那男人可吓得他没赶上早上回去的车,生生等到下午的车才走,回到永源市都半夜了,他没摸黑回去,在火车站挨到天亮才走。

江心拍拍自己身边的木头凳子,给他让出一个位子。

“怎么这回没要货?”两人在这些事情上尽管有口角,但是涉及到钱和货的问题,那就是有商有量,一点不含糊的。

江心发现提出另外一个解决方案也是很麻烦的,还得和他把前面的事情都讲清楚,不能糊弄他,而且他们互相之间,又涉及到一些隐瞒,但她还是三五句话把这些事给讲清楚了,说自己是和合伙人之间存在的分歧,中间还差点被人劫货,没办法继续做这件事。

眼看着小常哥就要急眼儿了,江心立即把包里的手表拿出来给他看:“但我也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你原来说过,手表和工业品这些你都能出掉,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一个卖表的人,续上咱们这笔生意交情。”这话是假的,她并没有废多大的力气就和杜国宾联系上了,要是小常哥能去申城,说不定找的渠道比她的还多,但总得让小常哥知道自己的不容易不是吗?

果然小常哥脸色换了一下,但又有几分嘲弄:“怎么,现在你不找我进货,改我找你了?”

江心看他一眼,觉得这人有些得理不饶人,他们有没有签订长期合约,她会做这个事情,完全是出于良心,才特意把杜国宾这人说出来给小常哥听的:“小常哥,我准备退出这个生意,让你和杜国宾直接联络,你完全不用担心我在中间分你该得的。而且手表这种东西小,不起眼,你随便找个地方就能藏好,避开雕哥的耳目。”她还记得小常哥说过的市里一霸,这人的危险程度可比老水高多了。

小常哥挠挠脑袋,他有些恼火,小金姐说退出就退出,亏他前阵子还特意囤了一箱货,准备给她过年前散的,可江心很坚决地拒绝了,她也知道小常哥有脾气,但已经和霍一忠说好,不能再涉入这些事情中,就不能再出尔反尔。

“小常哥,申城你也知道,是全国性的大城市,你若是和那个杜国宾真合作好了,他给你寄手表,你给他寄苏联货,那都是大件的,根本不需要我在中间协调,钱都是你们俩儿的。”江心劝说他,但,“杜国宾这人,非常硬气,我看他颇有原则,也比较排斥不熟悉的合作人,他不认识你,就根本不会搭理你,头两次我可以在中间牵线,但是后头就要靠你自己了。”

许杏林看看小金姐,两个多月不见,瘦了点儿,又再看了一下,问她:“你病了一场?烧了几天吧?”

江心原本还要苦口婆心劝他的,听他这么一问,倒是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望闻问切,哪个我不会?”许氏医馆的许少爷可不是白担名头的,但是他不说,没什么好说的,“秋天记得进补,冬天和来年春都要捂着,家里有红参就吃点儿,手脚太冷,喝点儿热黄酒也行。不然不到三十,一过立秋你就得穿棉袄了。”

“看不出来啊小常哥,你还会这一手。”江心看着他,还挺年轻的,这双眼睛都能判断人生过病了,难怪第一回去永源市,他一眼就看出了她要买货的事儿。

许杏林嗤笑一声,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天马行空地问她:“小金姐,你怎么有钱也不赚?”他就没见过把钱往外推的人。

江心想,我不是不想赚,我是不能,看着你们袋里入钱,我心里也发酸,但是江淮为了个临时编的工作都要做出舍弃了,她为了自己的家庭肯定要做更大的让步,当然重要的是这个年代并不支持这件事,她手头有一笔钱了,可以让她顺利过渡到那个开放的年份,可她不能讲。

“总之我有自己的理由,而且这回被人半道上打主意,也把我吓破了胆。”这个理由,不算也算。

小常哥又转头看看她:“有吃的吗?”往日里江心都会给他带点儿,这回也不例外,江心给了他两个肉包子,许杏林边吃边说,“这批手表我帮你出掉,一分钱不赚你的。但是后头两三回,你得做中人,帮我建立那个杜国宾的信任,如果他始终不信任我,你就要一直做中人。”

他才不信小金姐会被这些事吓破胆,真正要钱要富贵的人,哪会跟她一样,只身一人跑到永源市去找货源,中间还转手过那么多回的货运,他就没看出她哪儿胆小了,定然不是真实的理由。

一开始的话还好,后头的话让江心差点被口水噎住:“这么说你讹上我了呗?”还想让她永久做中间人。

许杏林倒是老老实实地点头:“我也认为你说的有道理,一块巧克力的卖价怎么和一块手表相比,我也不能一辈子在火车站卖货啊。”想得还挺远,江心忍住白眼,过两年说不定你就能当个快乐的小倒爷了。

“事不过三,我只做三回,而且我做中人,赚的钱要五五开。”江心也不怕虱子多了,她最多就写写信和拍拍电报,不参与收货和接货,让他们自己折腾前头和后头的事去。

“小金姐,你这人真奇怪,以前为了一块巧克力的钱和我争,现在有赚更多银子的机会送到你眼前你都不要。”小常哥总觉得有诈,这事儿必须把这女的给牵扯上,不然到时候万一把他供出来,爷爷可怎么办,许昌林现在连养活自己都有问题,信不过。

江心就知道小常哥肯定有自己私心了,可她也有,大家就开始有些不诚恳起来,她叹口气,没有说话。

“也别叹气了,当是重新开始了呗。”小常哥让她把手表全过来,自己戴上一支,臭美道,“要放十年前,哥哥我非得让你瞧瞧什么是翩翩公子。”却只惹来江心一记实实在在的白眼,十年前他嘴角都没长毛。

“我先出货,到时候再把钱拿回给你。你也赶紧和那杜国宾联系,看他愿不愿换上我来吧。”小常哥好像也有几分无奈,他已经习惯了动荡,对变化这件事接受度也还算快,至少比侯三快多了,“头三回是五五分,如果后面他还是不相信我,那就我七你三,至于合不合理,小金姐,你心里也明白。”

江心这回被将了一军,也不能怪小常哥的强势,确实是她先提的退出,但也不是什么丧权辱国的条件她都得答应,开口道:“就三回,过了这三回,你没接住这条线,那咱们的缘分该断就断了。”

小常哥看她一下,也点头,就算说成了,其实小金姐也不是那么没良心,她要是真没心肝,就不会给他寄剩下的货款,也不会还特意给他牵下一条线,但是他也好奇:“你老家原来那个合作的呢?”

还是避不开这个话题,江心就把自己上回是怎么合作和运货的细节跟他讲,隐瞒了一些真实的人物姓名:“...那个在车上替我接货的水哥动了歪心,我原本是想把你直接介绍给那个叫猴子的哥儿们,可他到了后头也不那么靠谱。你别不信我,你要是真和水哥接上头,就等于是和你们市里那个雕哥穿同一条裤子。”

许杏林也呆住,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来,把手表在自己身上藏好,说:“小金姐,我信你,咱们就改一条道试试,一月后你再给我发电报。”再坏也不能比几年前他吃不饱肚子要坏了。

“不过——”许杏林又恢复了那个混不吝的样子,“小金姐,你不是知青吧?”他又想起那天那个穿军装的男人,他旁边好像还有两个孩子,小金姐生没生过孩子,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江心笑吟吟的:“是不是知青,也不影响你赚钱啊,常委员。”她把“常委员”三个字咬得特备重。

得,又绕回来了,他许杏林也不是什么信息都往外给,她江心凭什么要和盘托出呢?

两人把事儿都商量得差不多了,这回江心陪着他等火车,上车前,许杏林不死心,又问了她一遍:“小金姐,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太好奇了!

“我?”江心看着小常哥那张清秀白净的男人脸,笑笑,有点落寞,“我是天外来客。”这是真的,她没骗人,甚至只告诉了他一人。

什么天外来客,《天山来客》的电影他许杏林倒是看了两回,还挺有意思的,这小金姐,尽是糊弄他,不过算了,他能相信的人本来就不多,小金姐目前勉强就算一个吧。

许杏林回去后,江心也没有在火车站多待,赶紧往镇上回去了,炊事班的车大概两点多就要回家属村,不等人的,身上没有了十几块表的负担,走路都松快了。

坐了一个半小时回到家,霍一忠这个种点还在上班,没办法来接她,有个小士兵帮着她把包裹搬回家。

到了晚上霍一忠回来,两个孩子爬上床,江心才让他拿着起子把木头箱子打开,都是她一个月前是申城买的东西,寄回来的,今天才到。

霍一忠打开,都是给家里买的,连小电扇都有一台,他当场就插电摁下按钮,一阵凉风送来,吹散了九月的炎热,里头还用十几层旧报纸包了两瓶酒,江心让他拿过来,拿出提前写好的“状元红”红纸贴上去,说是给霍明霍岩考上大学再喝的。

霍一忠愣住:“这是不是也想得太远了?”那两颗小豆芽,现在才上学前班,还不知道读书怎么样呢,就想着上大学的事儿。

“反正得备着。”江心很有信心,那时候大学不好考,但又不是没办法考上。